蒋侯府的内院里,蒋四娘从早上起身之后,就觉得家里的情形有些怪怪的。
她梳洗之后本来是打算如同往常一样,去给老祖宗请安,然后去给娘亲请安。
结果她刚还没走出房门,老祖宗那边的丫鬟姐姐就急匆匆过来说道:“四姑娘,老祖宗那边有外客,您就暂时不要请安了,在自己院子里待着,今天哪里都不要去。恐冲撞了四姑娘就不好了。”
蒋四娘知道自己大婚在即,家里本来就人多事忙,也没有在意,笑着应了,回到自己房里,坐到绣架跟前,专心绣着自己的盖头。
那盖头的料子,是上好的大红牡丹锦,纹理细密,牡丹花纹是密织在锦缎的经纬里面,乍一看看不出来,但是迎着光线的时候,却能看见那些妖娆绽放的牡丹暗纹,巧夺天工。
在这种锦缎上绣花,不仅考绣工,而且考构图和画工的笔力。
蒋四娘酝酿了许久,才在盖头上描了一只凤,隐意凤穿牡丹,富贵吉祥。
按大夏皇朝的规矩,民间女子婚嫁,是允许穿戴凤冠霞帔,因此蒋四娘的凤穿牡丹盖头不算僭越。
不过就是绣起来特别麻烦。
蒋四娘如今日夜赶工,才绣了一半。
她揉了揉脖子,低头看着面前的绣品,然后去旁边的笸箩里找了几根线出来,迎着光细细地比较,琢磨要如何分线配色。
就在这时,她听见窗棂下有小丫鬟在窃窃私语。
“……外面还在闹吗?”
“是啊,闹得可大了。听说大门外头挤得水泄不通,都在看热闹呢。”
“唉,真是,四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依我说,有什么的?大家子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到处都是吗?咱们四姑娘的姑爷是神将府出身,这么大年纪,在外头有个把女人太寻常了吧?”
呲!
蒋四娘一针扎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她赶紧把大拇指放到嘴里含着,将那刚刚冒出来的血珠吮了下去。
外面的小丫鬟还在继续唠嗑。
“话不能这么说。有女人是一回事,这嫡妻还没进门,外头的女人就有了身孕,这是另一回事。难怪大奶奶这样生气,恨不得要取消婚事……”
“住嘴!你们两个小蹄子,吃饱撑的不去干活,非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上头怎么交代的,你们在这里胡噤,不怕被大奶奶晓得了,扒了你们的皮!”
这训斥的声音,是蒋四娘身边的大丫鬟如意。
蒋四娘面色一沉,缓缓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针线,恋恋不舍地抚了抚面前绣架上的凤穿牡丹盖头,站了起来,对着窗外平静地叫道:“如意。”
外面的人一窒。
两个小丫鬟吓白了脸,扑通一声就在窗外跪下了,磕头磕得咚咚响。
“四姑娘饶命!四姑娘饶命!我们嘴碎!胡说八道!四姑娘不要当真!”
蒋四娘的声音比平时高亢几分,“如意!”
如意狠狠瞪了那两个惹祸的小丫鬟一眼,转身先了帘子,穿过紫檀木落地隔罩,来到蒋四娘的绣房前,屈膝行了礼,“四姑娘。”
抬头看蒋四娘,如意吓了一跳。
蒋四娘脸色白得吓人,但是一双眸子又亮得吓人,黑黢黢的,如同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通透的黑水银。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一眨不眨的样子有些吓人。
“四姑娘?”如意试探着又问道。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我自己马上出门去看。”蒋四娘利利索索地道,两眼如寒霜,看得如意战战兢兢跪了下来。
“四姑娘,大奶奶吩咐,不要让您知道。若是奴婢说了,大奶奶饶不了奴婢的!”说完,也给蒋四娘磕头。
“你现在不说,我马上就饶不了你!”蒋四娘冷冷地道,“素日里我待你们太宽泛了,你们都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我也用不了你们这样的丫鬟,趁早去回了老祖宗,请你们另谋高就为好。”
如意一听急了,脱口而出道:“四姑娘,不是奴婢不告诉您,实在是那女人在外面太过份了!说什么让您给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条活路……”
“什么?!”蒋四娘顿时眼前一黑,忙扶了桌子站稳,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柳絮,瑟瑟发抖。
“还有什么?你全给我说出来!”蒋四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爷们儿!如何能负担她肚子里孩子的生死!”
如意结结巴巴地道:“那女人说……说……说孩子是周四公子的!”
砰!
蒋四娘手一抖,将桌上的茶盏推落到地上,砸得粉碎,瓷片飞得到处都是。
如意忙道:“四姑娘别动,看碎瓷片伤婢这就去拿笤帚过来扫一扫。”说着,起身出去拿笤帚。
蒋四娘趁她离开的当口,飞快地走了出去,往院门口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