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一滞,下意识回过头,就见杨余又一笑。
“要是别人,俺还放心不下哩!”
言罢,杨余便猛地一抬手,似是被风沙迷了眼睛般,猛地揉了揉脸颊,旋即双手叉腰,沉声一喝。
“武州关卒听令!”
听闻杨余的呵令声,众人都赶忙站起身,挺直了腰杆,等待着杨余接下来的命令。
而在杨余身后,两位老卒却悄然回过身,望向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原,任由泪水在眼眶打转。
看着眼前列阵整齐的三十一位关卒,杨余面带微笑的环顾一圈,将每个士卒的脸庞都牢牢记载了心里。
“都是好儿郎啊······”
“待有朝一日,吾汉家提兵北上,便须得这等儿郎千千万!”
如是想着,杨余面色陡然一肃,将脊梁挺得笔直。
“年二十不足之未冠者,出列!”
一声令下,嗡时便有六人走出阵列。
看着六人的面庞,杨余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尚未婚配,或婚而无子者,出列!”
这一下,阵列就隐隐有些骚乱起来了。
众人再笨,也知道杨余想要做什么了。
先前走出阵列的那六人,在杨余开口后的瞬间,便次序低下了头,好像是在为自己‘未成年’而感到愧疚。
而队伍中的众关卒,也是在片刻之间红了眼眶。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随着四个大汉哭泣着从阵列中走出,第五道走出阵列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那一瞬间,杨余顿感心头一暖,强忍在泪腺中的水珠,也悄然涌出了眼眶。
“吕通!”
“郑广!”
“程未!”
嘶吼出这三个人名,杨余便怒目圆瞪,望向那三个已经开始低声啜泣的关卒。
“军中,何为大?”
“上官之军令,尔等都当耳旁风了吗!”
“出列!”
杨余含泪的咆哮声,并没有让那三个‘违抗军令’的关卒走出阵列,只是脸上的泪水更多了些,哭声更高亢了些。
见此,杨余顿时一怒,走上前去,来到那三人后面,大脚挨个踹在了三人的屁股蛋上。
“出列!”
“滚!”
“给老子滚出来!”
奋力将三人从队列中踢出来,杨余不顾已经涕泗横流的三人,只负手走到队列最后,谁都看不见他的位置。
“自打尔等至武州的第一日起,俺就说过:入军为卒,军令大于天!”
“都给俺死死记住这句话!”
“要是将来,俺在冥曹听谁说,武州关卒皆抗命不尊之徒,别怪俺再从九泉底下爬上来,挨个找尔等算账!”
话音刚落,武州塞关楼之上,便响起一阵悲戚至极的啜泣声。
每一个关卒,包括杨余本人脸上,都已是遍布泪痕,但没有一个人敢放声大哭,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杨余才趁着没人看到自己,赶忙抬手把脸抹干净,又勉强按捺住语调中的颤抖,龙行虎步走回阵列前。
“家中父母尚在,昆仲不足五人者,出列!”
“父母不在,为家中长子者,出列!”
“父母不在,兄长不在,兄弟昆仲不足三人者,出列!”
几声夹杂着哭腔的咆哮,又是引得十数人从阵列中走出,满怀愧疚的低下头,不敢面对留在阵列中的同袍。
待阵列中仅剩六人,应该走出阵列的人都没留在阵列中之后,杨余深吸一口气,来到了仅剩的六人身旁。
其余六位关卒也是偷偷吸了吸鼻子,自发的和杨余站成了一排,而后学着杨余的样子,昂首挺胸,直面向眼前,即将从武州塞撤退的同袍。
“拜!”
一声令下,七人齐齐一拱手,向眼前的同袍战友们深深一拜。
独杨余强忍着哭容抬起头,拱手瞪向眼前的关卒们。
“今日,吾等于武州生离,家中亲长子侄,就拜托诸君!”
“家中亲长子侄,拜托诸君!!!”
随着六人齐齐一声吼喝,杨余再度沉沉一拜,众是不再起身。
七位关卒齐声大拜的场景,就仿佛成为了武州塞破碎之前,最后的一道画卷。
多年以后,每每有内陆商队至雁门,看到武州塞外屹立的七壮士托孤像,无不垂泪叹息,又隐隐感到心悸。
而那七尊铜像,就仿佛刘汉王朝的守护神一般,屹立在大汉版图北方,让武州塞在之后的四百多年当中,都再未曾被异族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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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舒駿,拜见棘蒲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