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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又住进了文信学宫。
他漫游在兰池林下,一种无法言说的思绪渐渐堵塞了心头。
已经年逾花甲的吕不韦,此生之中,还是第一次如此迷茫。
不是因为权柄的旁落,不是因为门客的离去。
他的心底第一次没有了从前的坦荡坚实,没有了从前那种敢于面对一切流言而只为自己景仰的大道奋然起力的勇气。
从他少年为商开始,他做任何事情都是谋定而后动。
二十余年,商旅运筹他没有失算过。
二十年,为政生涯他也没有失算过,却是偏偏失算在了嫪毐一事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嫪毐却是成为了扳倒他的最后一块大石。
最近,朝堂之上,波云诡谲。
他已经有预感,离他罢相之日,不远了。
吕不韦微微一叹,呢喃道:“莫非这就是天命?”
“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在左右着芸芸众生的命运。”
就在这时,叶千秋的身形悄然出现在了吕不韦的身旁。
叶千秋负手而望,朝着那边看去,一行鸿雁正在振翅远去。
“凡事,有因便有果。”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相邦,你该走了。”
“离开咸阳吧,去洛阳,回你的封地,寄情山水。”
“你对大秦有功,嫪毐之乱,虽然因你而起。”
“但,你亦平乱有功。”
“凭借你这十数载对大秦的贡献。”
“王上不会为难你。”
吕不韦闻言,脸上泛起了一抹迟疑之色,他转头看向叶千秋,道:“我真的可以离开吗?”
叶千秋笑道:“当然。”
吕不韦却是摇头道:“可是我怎么觉得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地。”
叶千秋道:“是你多虑了。”
吕不韦却是说道:“我这大半生,都在为秦国奔走。”
“最后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其实,我只是放不下啊。”
叶千秋道:“人之一生,能大力施展自己的抱负,已经是一件令旁人羡慕的事情。”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得到了一些东西,终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相邦,你此生,足矣。”
吕不韦听到叶千秋的话,面上终于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来,道:“是啊,我此生,足矣。”
二人沉默许久。
突然被纲成君蔡泽的出现打破了平静。
“文信侯和太玄先生,着实是悠闲至极啊。”
只见蔡泽从那边行来,一边走一边说道。
“纲成君?”
吕不韦从失神之中醒转而来。
叶千秋笑道:“纲成君也来了,走吧,咱们去那边亭下坐。”
叶千秋和吕不韦踏着萧萧黄叶进入池畔石亭。
蔡泽也走了过来,一脸笑意的嚷嚷道:“上酒上酒!”
“要赵国的老酒,老夫今日要一醉方休!”
吕不韦淡淡一笑,也不问原由便向亭外的仆人招招手。
仆人转身便去,片刻间拿来酒食,在大石案上将酒菜摆放好,然后给三人斟酒。
蔡泽却是挥手笑道:“你去吧,老夫自己来。”
吕不韦朝着那仆人递去一个眼神,那仆人便出亭去了。
“文信侯,太玄先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啊!”
蔡泽给叶千秋和吕不韦倒满了酒水,又给自己倒满,然后突然感慨万千的说道。
“纲成君何意?”
叶千秋有些诧异道。
“老夫欲将辞官远游。”
只听得蔡泽悄然说道。
“纲成君且慢。”
“你稍候我一些时日,咱们二人同去。”
吕不韦在一旁说道。
蔡泽一听,当即笑道:“文信侯,你是在说笑吗?”
“你如今依旧是秦国相邦,你岂能和老夫一般辞官离去。”
吕不韦却是抚须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吕不韦也该离开秦国了。”
“文信侯此言差矣!”
蔡泽仰头喝完爵中酒,然后说道。
“老夫知道文信侯在想什么。”
“文信侯是不是以为,王上会因为嫪毐一事,将文信侯给罢相。”
吕不韦笑而不言。
蔡泽道:“文信侯,你这么想可就不对了。”
“老夫和王上在雍城时,也算是日日相见。”
“据老夫来看,王上最重国事,不重恩怨,不听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