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守礼一句话问出,观礼台上一半儿的重臣变了脸色。礼部尚书陆树声心中暗道:“这老哥没当上吏部尚书,这是破罐子破摔不成?”转念又想:“这老棺材瓤子可能要跑!不过这马蜂窝一捅,你能平安跑出朝堂吗?”
王遴万万没想到葛守礼竟然问出这个满朝文武都心照不宣的话题,愣住了。心说你这贼厮也干过户部督饷,也当过户部尚书,户部那些糊糊事儿你擦得干净吗你?!你怎么敢?!
葛守礼见他脸色变幻,知道其心防已破,大喝一声道:“御驾之前,你尚怀诡谲之心否?还不从实说来!”
王遴被葛守礼一棒子敲晕,心理防线一溃千里,竟然光棍道:“启奏皇上,这饷都被分了,户部、兵部和京营上下人人有份!”说完这句,心中暗道,葛守礼你抗罢,看你死还是大伙儿一起死!
观礼台上哄的一声,大臣们通通腿软。心说这什么节奏啊,京营行阅的兵掉了一把刀,这满朝文武今天要被砍死一半不成吗?
朱翊钧见葛守礼问出了一堆牛黄狗宝,心中对葛守礼的操守点了个赞,心知这葛守礼必然清廉。
兵部主事熊敦朴出班道:“总宪大人,隆庆元年,先皇例赏边军,有奏言士伍虚冒,宜乘给赏之机汰之。当时总宪言:‘此朝廷旷典,乃以贾怨耶?’今日又为何这般?”
熊敦朴号陆海,乃隆庆五年辛未科进士,选庶吉士,后迁兵部主事,其父熊过为嘉靖时国朝大才子之一。因其座师为张居正,故有些胆略。
此时质问葛守礼的意思是,以前边军有吃空饷的情况,而且也报到朝廷,你当时说不要追究,免得朝廷结怨于边将边兵,今日你为何要捅这事呢?这不是结怨于腹心之兵马吗?
谭纶在旁听了,怒喝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熊敦朴休得胡言!”
弯腰启奏道:“禀皇上,我朝武备废弛,吃空饷之事不可与今日事交杂一处,此大弊病也,需缓缓图之。”
张居正见几句话间大弊暴露,心中也给葛守礼点了个赞。脸色沉重弯腰奏道:“启奏皇上,本兵之言臣不敢苟同,朝廷既然有除旧布新之意,此正当其时也!”
朱翊钧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点点头道:“老先生说的是,王遴,你继续说!”
朱时泰在英国公身后,这心脏跳得打鼓一般,往英国公等勋贵脸上直瞅。英国公见廷鞫出来本朝的大弊,心知朝争已起,此时也不敢作杖马之鸣。再说,此时出班说什么?难道说这些年这样做都是对的?
王遴满头大汗道:“禀皇上,故定襄王病重时,臣为本次校阅点选兵马。当时京营一半之兵,在京中大臣之家杂役——臣求爷爷告奶奶,哪有一家放出操练?”说到此处,那委屈涌上心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朱翊钧脸色似笑非笑,用目光扫视阶下众臣。众臣一个个都低头耷脑,不敢抬头与其对视。
被翰林院派过来准备写诗颂赞大阅的罗万化从末班出列,对群臣道:“诸君闻王侍郎之说辞,竟无一言相对乎?”
众臣心中暗骂罗万化多事,但被这翰林官质问,还真是张不开嘴,一个个满面通红,羞惭无地。
张居正出班,跪地奏道:“皇上,臣此前家中也有数十京营之兵供差遣,此次校阅前方放归。”众臣见他出来说话,都含羞带臊,齐齐跪下,磕头请罪。
朱翊钧道:“朕方才已经说了,不怕事情糟,只怕状况理不清。这脓包今日挤破,也是好事,等一会儿再议。王遴,你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王遴闻言,往边上杨炳等人的脸上瞅了瞅,见他们都像霜打过一样,委顿不堪。心里叹口气,擦了擦鼻涕眼泪,哽着嗓子道:“皇上,臣无话可说,今日皇上诛杀臣等,臣并无怨言。”
朱翊钧听了点点头,又示意葛守礼接着问。此时,已有边上做笔录的内官,将廷鞫记录拿来给王遴签字画押。葛守礼见周边大臣看他的眼光不善,心里面毛毛的,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对杨炳等人道:“彰武伯有何话说?”
杨炳知道脑袋能否保住在此一举,哭着叩头道:“回禀总宪,下官总理京营以来,不敢说夙兴夜寐,确实操碎了心!适才王侍郎言说求爷告奶,真是如此!”
“只是时日尚短,下官尽管年节不休,不停操练,但京营糜烂日久,沉疴一时难起!请皇上再给臣半年时间,纵然练不出蓟镇那样的兵,臣也敢立军令状,京营不会比其他边兵差了!”
葛守礼回头望望皇帝,见他无甚表情,不得要领,又问杨炳还有要说的没有,杨炳又絮叨几句自己来的时间短,也说不出别的。
葛守礼又看向跪在杨炳身后的吴继爵等人,问道:“吴继爵、李环、顾寰、赵祖征、李应臣、郭应乾,你们有何话说?”
丰城侯李环张张嘴,想说句什么,但是王遴刚才已将老底抖了精光,此时再辩解什么都是徒劳,叹了口气,闭嘴不言。
葛守礼转身面对朱翊钧道:“皇上,这几个都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