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秉政时,在朱翊钧支持下,势压百僚,说一不二,民间俱以宰相称之。他先出考成法,又配合朱翊钧实施大变法,弄得官不聊生,在士林之中的名声也极差。
王世贞所作《鸣凤记虽然写的是“倒严”故事,但其中某些唱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暗讽张居正。而《鸣凤记能够在江南风靡,不是这主旋律作品感人,主要原因是豪绅士林中有共鸣的人太多了。
讽刺的是,张文明遇刺那天戏班子唱的正是《鸣凤记选段,冯保这厮还真是将张居正羞辱到了骨头里。
作为皇帝的朱翊钧,已经尽力为张居正排除障碍了——大变法初起时他跳到台前跟保守派直接交锋就是明证。但这些信息京官和高官知道,低级地方官往往就不太清楚了。至于民间,虽然表面都说皇帝圣明,但地主豪绅心底都认为半大小子能干什么,这些年的“乱政”都是黑心宰相干的!
尽管朱翊钧给薨逝的张居正以最高规格的礼遇,压住了原时空出现的巨大反弹。但利益损失导致的仇恨却是无法化解的。被丈量田亩、条鞭法等变法大政折腾的半死不活的豪绅们,见机快的转行工商,另起炉灶;见机慢的那损失大了去了——这些人不恨张居正是不可能的。
因此这些年来,笼罩在张居正身上的谣言就没断过。而古往今来,最容易传播的就是桃色流言。有的说张居正无女不欢,戚继光进海狗鞭才能当南海子军校常务山长;有的说当年他奔丧回家回京时,皇帝赐给他的三十二人抬大轿子其实就是个卧室,张居正不守孝道,边走路边玩“轿震”,说的有鼻子有眼,个个如同亲见一般。
其中最离谱的当属张居正和名义上秉政的太后李彩风不清不楚,说张居正花园内有地道通内宫——“黑心宰相卧龙床”这个谣言,王廷瞻就听说过。这种流言本不值得一驳,但谁都没什么好办法。若为此出个法令,那可就越描越黑了。
民间口口相传仅做谈资,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花。但写成揭帖,贴在墙上,那就是大事——这说明读书人思想出现了不好的苗头,朝廷非要辣手处置不可了。
被扶起后,王廷瞻定了定神,吩咐道:“通知各府县,将衙役快手洒出去,凡有揭帖一律清理干净,给我盯住了,敢有继续贴的一律逮问!”这是紧急处置手段,刘瑊答应一声跑着走了。
王廷瞻招手叫来站在走廊伺候的中书,道:“你安排掌柜的找个房间,我们吃完了,要换朝服。”话音未落,那中书身后闪出一人,正是荟萃楼掌柜,原来他就在这里专门伺候着。
那掌柜吃惊道:“老大人,这才吃了两刻,还有好多菜没上呢——我们东家也快到了。”王廷瞻森然道:“废话恁多!你想作死不成?”那掌柜吓得脸色苍白,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跑去安排房间去了。
抹了把头上的虚汗,王廷瞻转身进了包间。梁梦龙见他脸色苍白,笑问道:“稚表,出什么事儿了?”
王廷瞻对着潘晟等人抱歉的笑了笑,转过桌子走到梁梦龙身边,将揭帖展开在他眼前。梁梦龙一眼扫过,腾的站起身,对大家道:“老夫要马上进宫,水濂先生,咱们边走边说。稚表,你也跟我来。”说完离席而出。唬的在座的惊疑不定。
王廷瞻觉得事情虽然大,但不是十万火急。提醒道:“总理,换了朝服罢,我已经安排好更衣之处了。”梁梦龙想想也是,微笑道:“诸位不必紧张,是大事,却不急。”众人压下心中疑窦,面面相觑。
服侍的中书已经跑到邻近包间叫上相关人等,带着装朝服的皮箱过来了。
于是,梁梦龙几个先去换衣服。待朝服穿上,个个蟒袍玉带的出来,荟萃楼大堂的音量猛然降低,大家都看着这些难得一见的大官儿,不敢高声大语。有促狭的低声嘀咕道:“政事堂的相爷,也亲自下馆子吃饭——长见识了。”
走到门口,见一身着素淡绸衣的中年人在门口躬身大礼揖拜。口中道:“几位相爷,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难得让小的尽些地主之谊。”王廷瞻见掌柜的阳奉阴违,勃然大怒,示意左右就要将这男子拿下。
没想到梁梦龙哈哈一笑:“当面是庄伯爷的二弟还是三弟?老夫记不清了。”那人听了忙起身回道:“不敢劳相爷的问,在下行三,叫庄允之,贱名不敢污尊耳。”
梁梦龙问他一句就是给他面子了,微微一笑往前走。王廷瞻深深怀疑自己的能力,顺带怀疑自己能否能干好这顺天府尹,边走边解释一句道:“因有急事,改天本府过来叨扰。”庄允之忙不迭的口称专等。
陪侍的中书人等也不知道这京师第一饭店“荟萃楼”是庄皇后娘家买卖,跟在后面桥舌不下。不过京师乃至天下这种情况多如牛毛,众人见怪不怪,有灵醒的感慨道:“庄伯爷不以权势牟利,正正经经开个饭庄,诚为勋贵表率。”
潘晟听到这句话,扭头道:“哪家勋贵以权势谋利?你说说看。”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