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放在被空调吹得冰凉的木门上面的时候,陆明愿动作一顿,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位小姐,有什么疑惑吗?”
男人的声音从屋内响起,打断了她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疑惑。
她推门而入。
会议室里只有苛烈一人。
他坐在长桌另一头的椅子上,一身西装,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正用那双细长的眼睛温和地看着她。
“是刚才的介绍有哪里不清楚吗?”
“苛先生讲得很清楚了。我来是因为……同伴的剧本忘记拿了。”
她走到了刚才李媛坐着的地方,却并未看见那本应该遗忘在这里的小册子。
“在我这里。”
苛烈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他站起身来,双指搭在册子的边缘,身体一点点向她倾斜,同时将那册子一点点推向她。
白织灯落在苛烈身上,他落在桌面上的浓墨阴影则一寸寸逼近陆明愿。职业习惯,陆明愿下意识微微后退,与眼前这个男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而她这时候才发现这位苛先生的手掌大得惊人,手指极长且骨节粗大,给人一种似乎可以轻易用单手抓起一颗西瓜的错觉。
而当那只手翻腕的时候,她清晰地看见那手掌上遍布着老茧。
这种手,要么属于钢琴家,亦或者是……
陆明愿心头微微发凉。
……屠夫。
“陆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苛烈断了她心头莫名涌现的感觉,微笑问道。
“苛先生……”她沉吟着,“你是专业演员吗?”
“哈哈哈……看来陆小姐对那个‘指认演员’的小游戏倒是很乐在其中。”
他顿时仰头笑了起来。他平时总是佝偻着腰背,可这么一笑起来,双肩顿时向外打开,整个人的骨架似乎凭空暴涨了足足一圈,竟然给人一种整个房间都装不下他的感觉。
当然,那只是陆明愿的错觉。
很快,他又弯下腰,低着头,抿嘴笑着。依旧是那副笑不露齿的优雅姿态。
“不过这可不是‘侦探游戏’,你应该在‘演出过程’中寻找专业演员才对。找我可没用,毕竟我并不在你们这场演出中。”
“苛先生不参加演出吗?”她问。
苛烈没有回答。他坐了下来,手指有力地“咚咚”敲了敲桌面,指着桌子上的资料。这才说道:
“我还有下一批观众的资料要审阅。你们这一场,我就不参加了。”
“还有下一批?没想到这个即兴戏剧这么多人参与。”
“这种类型的演出其实很早就有了,但确实是最近才流行起来的。”苛烈双瞳微光流转,“陆小姐对即兴戏剧很感兴趣吗?我以为你只是陪着来试一试而已。”
不待陆明愿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便主动解释道:“我猜的——因为陆小姐你的报名表是第二批才加进来的,而且介绍人写的是李媛李小姐对吧。所以我想,你应该也是‘新人’。”
“确实。即兴戏剧我也是第一次接触。了解了之后,发觉挺有趣的。”陆明愿坦然说道,“我听说,这种活动其实有着一定的‘心理治疗能力’。”
这本来也是她会来参与这个即兴戏剧的另一个原因。
“哈哈哈,用‘治疗’二字就实在是太夸张了。不过这确实也是‘即兴戏剧’突然流行起来的原因——”
说到这里,苛烈忽然一顿,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位苛先生似乎很喜欢卖关子,陆明愿很配合地问道:“是什么原因?”
“日常生活中,每个人其实都是戴着‘面具’,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苛先生忽然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副金丝细框方形眼镜,戴在了脸上。
“这是社会环境的逼迫,但更多还是人类的天性——伪装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方式,同样也是一种攻击方式。在现代社会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陆明愿不置可否。
“但是戴着‘面具’久了,总是会累的,总是会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苛先生沉着声音,缓缓而谈。这个男人身上自有一股魅力,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自信,很容易就可以让旁人相信他。
“‘即兴戏剧’就是这么一个方式——大家在舞台上可以尽情扮演‘自己’,而不会被别人诟病。”
“扮演自己?”
“当你在舞台上,无论你演出的是‘谁’,那一刻,你就是那个‘谁’——那可不就是扮演自己吗。当然了……前提是你的‘自我暗示’‘自我认同’要足够强。”
这倒是个新奇的说法。
陆明愿还要再追问,忽然发现苛烈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后,并且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紧闭的门。
一秒钟之后,木门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