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苦玄转过头,笑道:“哦?你竟然还是有脑子的?”
数典说道:“你既然心比天高,百般作践我,意义何在?”
马苦玄根本懒得回答这种问题,只是问道:“比你们更早进入骊珠洞天的那拨人,记得住?”
数典默不作声。
马苦玄伸出双手,又开始攥雪球,自顾自说道:“大骊朝廷,最后一次开门迎客,最早那拨到达小镇的,率先进入骊珠洞天的寻宝人,哪个简单。你们这些稍后赶到的,一样是大骊宋氏先帝与绣虎精心挑选过的人选,也不算废物,当然,除了你。”
“话说回来,你是彻头彻尾的废物,可是被你连累的那支海潮铁骑,于大骊而言,原本是有些用处的。”
马苦玄摇摇头,“可惜好死不死,遇上了我。”
数典惨然哭道:“是你自己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更是你有错在先,当年故意出手,误了我修行,事后就算我犯下大错,你为何不只是杀了我,为何要如此大开杀戒?”
马苦玄早已转去想着自己的事情,片刻之后,转头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数典再次默然。
马苦玄也无所谓,她若是道心真碎了个彻底,也就不好玩了。
马苦玄突然问道:“不如我收个将来肯定喜欢你的弟子,让他来帮你报仇?”
数典愕然。
马苦玄神采奕奕,觉得此事似乎有趣,“如何?我保证他出手杀我之前,绝不杀他,事后更不杀你。你只管看戏。我只提醒你一件事,千万别轻易让他得了手,更别弄假成真,喜欢上了他,我倒是无所谓这些,只是如此一来,说不定他腻歪了你,反客为主,通过杀你,来向我表忠心,到时候你俩算是殉情?恶心我啊?”
数典死死盯住这个疯子。
修道之人,绝情寡欲。
但是又有几个,会像眼前这个男人这么极端?
马苦玄撇撇嘴,“什么时候想通了,与我开口,定然让你遂愿。”
马苦玄掂量着手中雪球,举目远眺,风雪弥漫,前路茫茫,天地肃杀。
马苦玄思绪飘远。
当年泥瓶巷那个泥腿子,跑去小镇栅栏门口与郑大风收信的时候,其实马苦玄也跟着离开了杏花巷,然后远远看着大门那边。
陈平安看到的门外光景,马苦玄自然也看到了。
早先宝瓶洲唯一一位上五境野修,刘老成的唯一嫡传弟子,云林姜氏子孙,姜韫。
这个家伙,得了铁锁井那桩机缘。
大隋皇子高煊,从李二手中买下了那条金色鲤鱼,还白白得了一只龙王篓。后来大隋与大骊签订盟约,高煊担任质子,寄人篱下,在披云山林鹿书院求学。以后多半是要当大隋皇帝的。
苻南华,老龙城下一任城主。
云霞山蔡金简,那云霞山,是宝瓶洲少数以佛家路数修行精进的仙家山头,如今顺势成为了四大宗门候补之一。云霞山的修士,历来精通佛家律例、寺庙营造法式,纷纷下山,辅佐大骊工部官员,在各个大骊藩属境内,重建寺庙,风光不风光?
正阳山,搬山老猿护着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陶紫?记得她小小年纪,就极其像个山上人了。
还有那对清风城许氏母子。
后来靠着嫡女嫁庶子,终究是与大骊上柱国袁氏联姻,攀上了一门亲家关系。如今也是宗门候补。
宁姚。
高煊,随从宦官。姜韫。苻南华,蔡金简。
搬山猿,陶紫。清风城许氏妇人,带着一个身穿鲜红法袍的孩子。
当时挣钱送信的泥瓶巷少年,站在门口,一行人站在门外。
估计门内门外双方,谁都没有想到,将来他们会扯出那么多的恩怨情仇。
当年马苦玄最遗憾的事情,是清风城下手太软绵了,那头搬山猿老畜生更不济事,刘羡阳也好,陈平安也罢,竟然一个都没能做掉。
马苦玄叹了口气,“山巅之下,其实稍微有点脑子的,算计的深度和精度,都有,缺少的只是高度,这是聪明人最恨的地方,睁眼瞧见了,偏偏走不到那里去。”
“命不好,又有什么法子?”
“泥瓶巷宋集薪,从一个被戳脊梁骨的督造官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了大骊宋氏的龙种,如今成了藩王,不过就是个命好的,仅此而已。”
马苦玄轻轻抛着雪球,“没想到还要给这么个命好的蠢货打下手,我的命,也不算太好啊。”
书简湖宫柳岛,是真境宗祖师堂所在。
姜尚真从宝瓶洲一杀回桐叶洲,立即天翻地覆,不但是玉圭宗本身,事实上,一洲格局皆随之剧变。
只说玉圭宗,九弈峰峰主韦滢,玉璞境剑仙,就被姜尚真亲自“礼送出境”,去了那玉圭宗下宗的书简湖真境宗,韦滢担任新任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