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没命花钱,对于这件事,陈平安对阮邛心怀感恩。
真珠山不去说它,那么点大地方,属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说打造出一座洞天福地,撑死了就是在上边盖一座茅屋,估计就只有陈平安愿意挥霍一颗金精铜钱了。
但是落魄山的经营,确实需要用心。
竹楼的不同寻常,陈平安心知肚明。落魄山又有山神庙帮着坐镇山水,是实实在在的风水宝地,而且还有一条志在走江成蛟的黑蛇,起到了看家护院的职责,如今多出两个蛟龙之属的小家伙,所以他才会想着用普通蛇胆石跟青衣小童换银子,不说让落魄山变成一个聚宝盆,好歹能够在将来的日子里,有那么点贴补家用的希望。
陈平安爱钱,是因为自幼知道赚钱的不容易,不代表陈平安有了钱之后,就会死死捂住钱袋子。
剑,要练,但是在确定应当如何练剑之前,再着急都没用。
撼山拳当然要继续勤加苦练,毕竟说好的一百万拳还早。
画符一事,因为本身就等于是另一种方式的武道修行,前者重在体魄锻造,后者倾向气府窍穴的内在淬炼,双方并不冲突,反而是相辅相成的好事,陈平安无非是将走桩立桩的一部分时间,划拨给画符,但是画符就需要符纸,符纸就是真金白银,这让陈平安难免有点发虚犯怵。
说到底,钱还是挣得少了。
除了这些,陈平安当下心中最大的遗憾,是暂时无法驾驭剑灵赠送的那件方寸物,虽说把大部分家底放在铁匠铺子也放心,但终究是不方便的,崔东山和青衣小童的咫尺物、方寸物,让陈平安见识到了这类宝贝的珍贵实用,难怪山上神仙都不是人人都有。
陈平安望向南边,不知道阮师傅铸剑如何了。
阮邛答应过宁姑娘,要帮她打造出一把神兵利器的。
如果哪天铸造成功,她就有了一把趁手的佩剑,他自己则有一把槐木剑。
陈平安觉得把它们取名为“降妖”“除魔”,很不错。
加上那枚剑胚,虽说文圣老爷说是叫作“小酆都”,但是陈平安觉得改名为“初一”或是“早上”更妥当,毕竟它是在正月初一的大早上,它第一次以飞剑姿态来到这个世界嘛。
当陈平安脑子里生出这么个念头,原本沉寂许久的剑胚在气海之中,立即开始兴风作浪。
陈平安刹那之间就变得满脸通红,开始遭罪了。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来不及去往屋内,只好以剑炉立桩应对剑胚的迅猛报复。
苦不堪言。
距离小镇最近的驿站那边,大骊王朝的国师崔瀺,最近一直在此下榻,既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刻意隐蔽行踪。
今天国师走出驿站,不让剑客许弱跟随,独自远行。
崔瀺每跨出一步,就是三四里路外,最后他站在一条羊肠小道的中间,拦住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
狼狈不堪的光脚老人,痴痴望向一袭儒衫的大骊国师,视线浑浊,依旧没有清醒过来,老人只是凭借仅存的一点灵犀,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不是我孙子,我孙子呢?”
崔瀺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满身草屑泥土的老人继续问道:“我孙子呢,我不要见你,我要见我孙子。”
崔瀺双手负后,十指交错,微微颤抖。
神志不清的光脚老人突然愤怒喊道:“我孙子在哪里?!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快把瀺儿还给我!”
说到这里,老人气势骤然跌落谷底,喃喃道:“我要给孙子改名字,改一个更好的名字”
崔瀺神色悲苦,自嘲道:“恍若隔世,不是恍若,分明就是啊。”
衣衫破败的老人伸手一把推开崔瀺的肩膀,径直向前走去,“你让开,别耽误我找瀺儿,我要找他先生,问他我新取的名字,到底好不好。”
崔瀺站在原地,没有阻拦。
崔瀺望向远方,有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僧人,缓缓而来。
苦行僧以双脚丈量天地,是为佛门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