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儿,不仅仅竹楼是自己的福地那么简单。
魏檗走到竹楼外,刚好听到老人一声怒吼,“陈平安,躺着算怎么回事!站不起来,爬也要爬起来!”
“你可知道老夫此生远游,出拳杀人伤人无数,唯一敬重之人,是谁吗?!”
“是一个如今我连名字都忘记的境武夫,此人濒死之际,被老夫一脚踩在面门之上,境武人死前,竭力抬起拳头,向老夫递出生平最后一拳,哪怕那一拳已经孱弱得比稚童妇人还不如,但是那一拳,却是天底下所有十境武人,甚至是传说的十一境武神,也要尊重佩服的一拳!”
“那一拳,才是我辈武夫真正的神意所在!”
砰砰砰一阵阵剧烈的撞击声,显而易见,是好不容易起身后的陈平安,又给打得次次撞在墙壁上。
“陈平安,再来!这点疼痛算个屁,你要是个带把的,就站起来再吃一拳”
老人安静片刻,然后蓦然大怒,骂骂咧咧,好些骂人的言语,其实都是跟泥瓶巷少年学来的。
原来陈平安的心弦差点绷断了。
过犹不及。
陈平安不愿服输,不仅靠着那口气强撑,甚至无意中动用了虚无缥缈的“心气”,然后被老人一拳打飞之后,心气都一并下坠,是真正的生死一线之间,这也是老人教拳之后第一次出现意外。
嘴上不依不饶的老人早已蹲下身,赶紧一掌捂住少年心口,低头望去,是少年一张痛苦到扭曲的黝黑脸庞,还有少年一条放在胸膛上的胳膊,拳头紧握,纯粹是下意识的本能动作。
老人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握住少年肌肤绽裂、露出白骨的拳头,破天荒露出一抹慈祥神色,轻声笑道:“小子,不错。拳招在低处实处,拳意在虚处高处,拳法在心中深处,你已经走到真正的武道上了。”
只是在此时,不知是梦中还是迷糊,陈平安呢喃说着骂人的脏话。
老人愣了愣,不怒反笑,“臭小子。”
第二天,陈平安硬生生挨了二十九拳才昏死过去。
清醒过来后第一件事,陈平安就是艰难走到二楼,问了一句话,“下一次三十拳,我会不会被你打死?”
老人在屋内睁开眼,“不会。”
然后陈平安就站在二楼檐下,开始骂骂咧咧,顾粲他娘亲曾经号称小镇骂街第一人,骂得连杏花巷马婆婆都得回家总结经验,汲取教训之后,仍是屡战屡败。那么陈平安作为经常旁听骂战的家伙,耳濡目染,真要敞开了开骂,功力当然不差。
明天练拳开始之后,肯定是没机会骂了。
今天先骂了再说。
反正该吃的苦头,不该遭的罪,都吃足吃饱了,老家伙又不可能打死自己,那他陈平安怕什么。
不骂一骂,陈平安真怕把自己活活憋死,拳没练出大出息,先把自己窝火死了,这不行!
老人对此根本不以为意。
事实上这才是好事。
因为恰恰这就是练拳的一层重要意义所在。
泥瓶巷少年积攒了太多情绪上的杂质,就像是被陈平安自己一点一点扫在墙脚根的垃圾,不多不少,无碍心境,因为“眼不见心不烦”,但是一旦将来武道攀登,不断往上登高,那么这点瑕疵就会不断被放大,二三境之时,被老人以种种拳法神通锤炼敲打,能够相对轻松地祛除,若是到了六七之间的武道大门槛,或是九十之间的天堑,再想回过头来拔除清扫,就难如登天了。
可是老人又不是泥菩萨,哪里受得了没完没了的骂人话,怒喝道:“滚蛋,再废话半句,现在就打死你。”
陈平安笑呵呵走了,很心满意足。
老人在屋内低声笑骂道:“跟巉瀺小时候,还真是像。”
说到这里,老人便有些神色恍惚。
小时候,对于巉瀺,自己这个当爷爷的,是不是太严苛无情,过于拔苗助长了?
儒家第三圣,曾有至理名言,流传于世,“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老人叹了口气。
那场惊心动魄的三四之争,他也曾亲身领教过,下场如何,便是现在的模样了。这还是老人涉足不深的缘故。
他之前有一次游历无名大山,偶遇一位儒衫老者,朝阳初升,老者在山巅打转散步,缓缓伸展筋骨,就像是在画圈圈,但是以他十境武夫的眼光来看,看得出来,年迈人看似在原地打转,其实每一次画圆圈,都会稍稍往外边略微拓展。
他就好奇询问:“老先生为何不一步跨出去?”
儒衫老人微笑回答:“坏了规矩,那可不行。”
一番天南地北的畅谈,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年迈人的身影。
第三天,老人在练拳之前,对陈平安笑道:“既然已经在三境站稳了脚跟,那咱们继续,老夫把你的四境的武道底子给打扎实了。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