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那边辛勤干活的小家伙转过头,眨巴眨巴眼眸,有些疑惑不解。
陈平安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掏出竹简和刻刀,轻轻放在桌上。
在这天夜色里,陈平安悄悄去往白河寺,之前就在这里烧过香,陈平安并不陌生,白河寺有一座大殿,极为奇特,供奉着三尊佛像,有佛像怒目,也有佛像低眉,还有居中一座佛像,竟然倒坐,千年以来,不管香火如何熏陶,佛像始终背对大门和香客。
白河寺最近有些萧条,大白天都门可罗雀了,深夜时分更是寂寥,加上那些以讹传讹的可怕传闻,衬托得往日宝相庄严的菩萨天王神像,怎么看都变成了阴森狰狞,前些天,有一伙蟊贼来打秋风,结果一个个哀嚎着跑出去,全部疯疯癫癫的,直到进了牢房才安静下来,只说那白河寺闹鬼,万万去不得。
陈平安进入这座大门未关的偏殿前,特意点燃了一张阳气挑灯符,并无异样,在寺庙内身形悄悄换了几处地方,符箓始终是匀速缓缓烧尽而已。
陈平安正打算离开白河寺,刚走到殿门口附近,就骤然倒掠,脚尖一点,下一刻就坐在了大殿横梁上,侧身而卧,屏气凝神。
从大殿外大摇大摆走入三人,毫无窃贼的模样,反倒像是月夜赏景的达官贵人。
陈平安皱了皱眉头,竟然有两位都见过,正是状元巷那边一栋幽静宅子的武道同辈,老人身材高大,相貌清癯,虽非道人,却头戴一顶样式古朴的银色莲花冠,相较于陈平安那次市井街道的远望,老人今夜不再刻意收敛气势,当他跨过门槛,就如一座巍峨山岳,硬生生撞入了这座白河寺大殿。
女子摘下遮掩容貌的帷帽,姿容动人,脱了笼罩住身段的曳地披风,色彩靡丽,最出奇之处,在于她穿了一双木屐,屐上赤足如霜雪。
一位俊俏公子则是生面孔,身材修长,一袭藏青色的宽袍大袖,手上缠绕着一串珊瑚念珠,行走之间,轻轻捻动珠子。
女子嗓音清脆,不是南苑国的京师口音,妩媚瞥了眼那位公子哥,调侃道:“我的簪花郎唉,你既然虔诚信佛,为何还不跪下磕头?到时候我往佛像身前一站,占了周公子这么大便宜,岂不是一夜之间,名动天下?死也无憾。”
年轻公子微笑不语,只是仰头望向三尊神像。
天地寂寥,偌大一座佛殿,唯有珠子滚动的细微声响。
老人笑道:“鸦儿,就别拿周仕开玩笑了,人家那是脾气好,不与你一般见识,不然撕破了脸皮打一架,到时候周仕的棺材钱,谁出是好?”
貌若少女、可气质风情却如妇人的“鸦儿”,掩嘴娇笑,秋波流转,风情流泻,竟是让一座原本阴森吓人的大殿,都有些春意盎然。
名为周仕、绰号“簪花郎”的年轻人,无奈一笑,“丁老教主就莫要欺负我这么个晚辈了。”
“湖山派的俞真意,这南苑国的种秋,镜心亭的童青青,鸟瞰峰的陆舫,可都是了不起的神仙人物,其中童青青这老婆姨更是跟师爷爷一个辈分的,反观咱们,势单力薄,真要玩这一出火中取栗吗?即便拿到了罗汉金身和那部经书,能否活着离开南苑国京师?”
女子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点名道姓过去,说着这方江湖最为帷幕重重的密事,“虽说师爷爷你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是好汉双拳难敌四手,俞真意的徒子徒孙那么多,南苑国种秋又是地头蛇,童青青这个老妖婆,最喜欢蛊惑人心,说不得上次簪花郎负伤归来,嘴上说是给她打得半死,其实是被老妖婆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在跟咱们演一出苦肉计呢。尤其是那个陆舫,几十年来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江湖上都说他是走了正道的师爷爷,由此可见,天赋该有多好,经过这么多年潜心练剑,说不定都已经超过俞真意和种秋了吧?”
老人置若罔闻,默不作声,双手负后,望着那尊背对苍生的佛像。
女子一跺脚,有些幽怨。
木屐踩在石板上,响声清脆。
周仕出言宽慰女子,“这四人并非铁板一块,真到了生死关头,恐怕没谁乐意舍生取义。”
女子笑道:“咱们中就有人愿意啦?”
周仕神色自若,继续道:“其实光是我爹,加上臂圣程元山和磨刀人刘宗,仅就顶尖战力来说,已经不比这四位大宗师联手逊色,我们这次是密谋行事,又不是沙场上的两军对垒,不用讲究兵力多寡,鸦儿你不用担心。”
其实四大宗师,只是江湖正道的自家之言,故意撇干净了那些魔教中人和黑道枭雄,属于关起门来自己乐呵乐呵,真正服众的说法,是更有含金量的十大高手。
刚好正邪皆有对半分。
四大宗师当然各自占据一席之地。
从武道一途转入修习仙家道法的白道第一人,俞真意。排第二。
世间外家拳第一人种秋。排第六。
传言九十高龄却青春常驻的童青青,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