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一头断去犄角的青色水牛,鲜血淋漓,背脊上皮开肉绽,这头畜牲的背脊高度,就比青壮男子还要高出一个脑袋,它以人声咆哮道:“死开!”
陈平安其实已经料准了他横穿小路的方向,所以停下了脚步。
虽然那头水牛浑身凶煞气焰,好似有无数冤魂萦绕缠身,显然不是一场战事积攒而来,可陈平安当下还是没有想要出手。
凶性大发的水牛眼眸猩红,竟是也改了路线,凶悍撞向那个惹眼的家伙。
即便它是强弩之末,凡夫俗子在这一撞之下,肯定粉身碎骨。
陈平安伸出手绕过肩头,从裴钱额头摘下那张宝塔镇妖符,丢向这头被打回原形的畜生。
之后瞬间拔剑出鞘。
一剑斩去。
青色水牛被镇妖符镇压得前冲滞缓,心知不妙,刚要绕道,一道剑罡就当头劈下。
砰然一声,眼大如铜铃的庞然大物,直接被一剑劈成两半。
收剑归鞘,驾驭那张灵气不剩的镇妖符返回手中,收入袖中。
陈平安看也不看那两半尸体,背着小女孩继续前行。
远处那位迅猛赶来的金璜府君,也是伤痕累累,他匆忙停在水神尸体附近,手中持有脚边这尊大妖巨擘的法宝铁枪,这位山神咽了咽口水,虽然满腹震惊,却无太多畏惧,倒是有几分发自肺腑的敬意,脸色肃穆,抱拳道:“恭送仙师。”
陈平安脚步不停,只是转过头,对着那位一身正气的此地神祇,笑着挥了挥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下次再有这种宴会,你们府上可莫要随便邀请别人了,虽是好心,可修行路上,最怕意外。不过我以后再经过此地,肯定会叨扰府君,与府君讨一杯酒喝。”
福祸看似远在两端,其实只在一饮一啄间。
那位山神府君汗颜道:“本府受教了。”
陈平安背着裴钱走出十数里后,把她放下来,一大一一高一低,两两对视。
她一脸茫然,装起了傻。
陈平安伸出手。
她皱着脸将两张挑灯符拍在陈平安手心,“就不能送给我一张吗?我跑了那么远的山路,最后是实在跑不动了啊。”
陈平安缓缓前行,“那就以后做得更好一些。”
小女孩哦了一声,默默走在他身边。
铁石心肠。
什么大好人,我呸,是我瞎了狗眼哩。
陈平安一把拧住她的耳朵,“一天到晚在肚子里说人坏话,可不好。”
裴钱踮起脚跟,哎呦呦嚷着,“不敢了不敢了。”
陈平安这才松开手。
片刻之后,陈平安又扯住她的耳朵。
小女孩眼眶通红,信誓旦旦道:“这次是真不敢了!”
又走出去十数步,陈平安刚伸手,裴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陈平安自顾自向前走。
她见他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赶紧停下哭声,站起身,畏畏缩缩向前走,为了让自己不在肚子里骂那个家伙,她找了一个能够管住自己念头的法子,就是开始碎碎念叨着那些书籍上的内容,真是凄凄惨惨。
陈平安不再管她。
行走在茫茫郁郁山林间。
想起了那一方山字印,陈平安愈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