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邛与崔瀺没有任何接触,崔瀺更没有暗示什么。
一切都是阮邛自愿投身棋盘,与女儿阮邛一同担任崔瀺棋盘上的棋子之一。
这就是崔瀺在人心上的精准算计和正确预测,这才是一位国手在棋盘外的棋力。
杨老头笑道:“可别不把昔年的文圣首徒不当根葱,那场决定整个浩然天下文脉走势的三四之争,一半的规矩,都等于是崔瀺制定的,你说能不厉害?只不过那会儿崔瀺已经是惊弓之鸟,又有些心虚,躲来躲去,很是辛苦,死活不敢现身,所以才失去了修补师徒关系的最后机会,当然了,这未尝不是文圣对崔瀺的一种无形庇护,你看我这大弟子如此欺师灭祖了,混得比至圣先师当年还要像条丧家犬,你们亚圣一脉还好意思对他纠缠不休吗?你们不是自己嚷嚷着要有恻隐之心吗,那就把崔瀺当个屁放了吧。于是崔瀺就安然无恙跑到了咱们宝瓶洲。阮邛,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种耍无赖的事情,文圣是做得出来的。所以那么多陪祀圣人,我就只看这位先生顺眼一些。”
阮邛扯了扯嘴角,“人的弯弯肠子,估摸着比浩然天下的所有山脉还要绕。”
杨老头呵呵笑道:“加上道家的青冥天下、佛家的莲花天下和妖族的蛮荒天下,一样比不上。”
阮邛是第一次觉得跟这位老神君喝酒聊天,比想象中要好不少,以后可以常来?反正女大不中留,就算留在了身边,也不太把他这个爹放心上,每次想到这个,阮邛就恨不得自己在小镇上开家酒铺,省得每次去那铺子买酒,还要给一个市井妇人揩油和取笑。
阮邛走后,郑大风走入后院。
作为徒弟,郑大风回到小镇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拜访师父。
那次见面,是郑大风这辈子头一次胆敢正视杨老头,心平气和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语,比如说这辈子就算是没出息了,以后要么继续去驿站混碗饭吃,要么去给陈平安的落魄山,继续当个看大门的,而且他郑大风没觉得有啥丢人,安安稳稳,挺好的。
杨老头就在那边吞云吐雾,既不说好,也不骂人。
郑大风说完了心里话,就离开药铺后院,虽然还是有点心虚,可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
继而觉得有些可笑,以前好歹是个境武夫,都不敢跟师父这么讲话,每次讲话,师父说出口的言语,从来不会超过十个字。郑大风就害怕师父误以为自己是破罐子破摔,更看不起他。只是思来想去,郑大风觉得这样也好,留在小镇,隔三岔五,来药铺找找老头儿,管老头儿见着自己会不会烦。
郑大风进了后院,坐在板凳上,也没说话,打算就是陪着师父坐会儿,然后就走。
虽然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师父的脾气,郑大风一清二楚,只要做了决定,别说是他,李二,恐怕天底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师父的心意。
杨老头抽着旱烟,吐出一口烟圈,缓缓道:“回家的时候,不是带了把烟杆吗,怎么丢掉了?见不得人?”
郑大风给天雷劈得外焦里嫩,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掰手指头,惊喜道:“师父,你今天一口气说了二十二个字!”
杨老头问道:“一个见着了师父都不敢正眼看的弟子,值得当师父的,说几个字?当年的你,配吗?”
郑大风正襟危坐,“是弟子让师父失望了。”
杨老头接下来的言语,就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了,“没抱希望,何来失望。”
个字。
这才是郑大风离乡之前,最正常的师徒对话。
郑大风没觉着委屈,还是挺乐呵的,再加上这个字,今天师父已经讲了三十个字,以后见着了李二,一定要吹嘘吹嘘!
杨老头伸手一抛,是那被郑大风偷偷丢在小镇外边的烟杆,郑大风接在手中,发现竟是连烟草都装了。
杨老头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其他人,配这么被崔瀺算计吗?”
郑大风叹了口气,双指随手一搓,点燃烟草,如今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杨老头说道:“陈平安如果没有被打碎本命瓷,本就是地仙资质,不好不坏,只是算不得拔尖。如今他陈平安便是本心崩碎,断了练气士的前程,还有武道一途可以走,最不济,彻底心灰意冷,在落魄山当个失魂落魄却日子安稳的富家翁,有什么不好?”
师徒二人都在吞云吐雾,郑大风突然说道:“这样不好。”
杨老头讥笑道:“哦?”
郑大风抬起头,鼓起勇气道:“他是陈平安!”
杨老头在台阶上敲了敲烟杆,随口道:“之所以选中陈平安,真正的关键,是齐静春的一句话,才说动了那个存在,选择去赌一赌那个一,你真以为是陈平安的资质、性情、天赋和境遇?”
郑大风针锋相对,“齐静春,会挑选马苦玄,或是谢家长眉儿,去说服那个存在吗?我看齐静春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