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拥金山银山,谁都没敢大鱼大肉,也就只能沾关翳然的光,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冤大头,就使劲薅羊毛,一点不手软,一个名为虞山房的青壮汉子,亦是随军修士,只不过石毫国郡城那会儿,与关翳然还是品秩相当,这会儿就是下属了,汉子抱怨不已,说关翳然这个臭小白脸就是投了个好胎,他不服气。关翳然摇头晃脑,嬉皮笑脸,说着不服你来打我啊。
结果虞山房犹豫了半天,就是轻轻一拳“摸”在关翳然肩头,然后嘿嘿笑着,变拳为掌,轻轻擦拭一番,说关大将军最小肚鸡肠了,杀敌的本事不大,记仇的本事不我哪敢啊。
看着他们袍泽之间的插科打诨,陈平安只是笑着喝酒。
然后关翳然说了一桩石毫国趣闻。
其实算是他们这伙人的糗事。
当时郡城那边,竟然有个刚刚举家从京城搬到城中的迂腐老书生,听说家世很大,只是落魄了两代人,已经远远不如从前了,就连郡城那边的石毫国本土官员,都不当回事,这户人家,死活不愿意张贴大骊门神。
于是气呼呼的虞山房就亲自带兵登门,结果瞧见了至今难忘的一幕。
虞山房当下说起的时候,还是唏嘘不已,狠狠喝了一口酒。
那一天。
一位双眼近瞎的老人,一袭清洗到近乎灰白的老旧青衫,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中,老人就这么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已经瞧不清楚大骊甲士,但是铁甲铮铮作响,还有那脚步声,都是一种足够让石毫国郡守都心惊胆战的沙场气势。
但是虞山房在十余大骊精锐都没有想到,不等他们开口,那个老书生就以最字正腔圆的大骊官话冷笑道:“崔瀺就是这么教你们打天下的?!齐静春就是这么教你们道理的?!好一个威风面的大骊铁骑,好一个听了山崖书院百年琅琅书声的大骊!”
儒衫老人猛然一拍桌把手,竭力瞪大眼睛,对那些大骊校尉和武卒怒目而视,“我倒要看看,这样的狗屁大骊,能够蹦跶几年!”
老人站起身,更是伸出手指,对着那帮披挂铁甲的大骊精锐,一通怒骂。
骂得虞山房憋屈不已,可是最终始终连同他在内,一兵一卒,无一人抽刀出鞘,甚至一句狠话都没有撂。
就这么离开了那座府邸,并且不许任何人骚扰这座府邸。
关翳然知晓后,亲自写信给苏高山,询问能否破例,准许这户人家不张贴大骊袁曹门神。
其实关翳然也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大骊规矩铁律,无人胆敢越界过线一步。
结果苏高山一封书信寄回,将关翳然骂了个狗血喷头,说如今石毫国就是我大骊藩属,这样的人,不去敬重,难道去敬重韩靖灵那个龟儿子,还有黄氏那拨废物?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准许那位老先生门户之外不张贴大骊门神,一旦国师问责,他苏高山一力承担,就算吵到了王爷那边,他苏高山也要这么做,你关翳然要是有种,真有被国师记仇的那天,记得给老子在你太爷爷那边说句好话,劳烦再去国师那边说句好话,说不定可以让国师消消气嘛。
陈平安默默听着。
关翳然最后靠着椅子,望向陈平安,说道:“我觉得这样的人,可以多一些,陈平安,你觉得呢?”
陈平安点头道:“多多益善。”
关翳然眯眼而笑,举起酒碗,“这儿,就你我算是半个人,虞山房这帮糙汉武夫,晓得个屁,来来来,就我们俩走一个。”
陈平安笑着抬起酒碗,与关翳然酒碗磕碰一下,没什么酒杯酒碗的上下高低之分,“那就走一个。”
虞山房呸了一声,也拉拢其余袍泽,朗声道:“咱们这些边关好汉,自己走一个,别搭理这些酸秀才。”
也是酒碗磕碰,响声清脆不已。
最后都喝得有些醉醺醺,关翳然在独自将陈平安送到府邸门口后,冬夜的冷风一吹,眼神清明了几分,轻声提醒道:“关于书简湖的大局走向,最少在近期,你不要掺和。既然连我都无法调阅你的某些档案,实不相瞒,关于此事,我还专程飞剑传讯给京城家族,回信也很含糊,处处是玄机,所以这意味着什么,我心知肚明,并非是信不过你,只是”
陈平安已经点头,打趣道:“看来是酒没喝到位,才会说这些话,不然除了第一句话,其余后边的,你都不用跟我讲。”
关翳然一拍掌拍在陈平安肩头,“好家伙,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又欠我一顿酒。”
陈平安笑道:“等到大局已定,就当是为你升官,到时候再请你喝一顿庆功酒。”
关翳然笑着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是陈平安此后经常登门,关翳然也会喜欢,但是这就涉及到了许多官场忌讳,对于双方都会有些后遗症。
可是这种话,关翳然只能放在肚子里,觉得既然认了朋友,这点代价,就得付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