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墨”,只是给陈平安转手送人了。据说那墨锭每逢月下,曾有一位小道人如蝇而行,自称是那黑松使者、墨精臣子。后来陈平安询问崔东山,才知道那位古墨成精的小道人,好像就叫“龙宾”,它得道之地并非那墨锭,只是当时刚好游历到此,因为它喜欢以世间一锭锭珍稀古墨作为自己的“仙家渡口”,游走不定,行踪飘忽,若非机缘临头,仙人就算得墨也难觅踪迹,属于文运凝聚的大道显化之属,与香火小人、“蚂蚱”银虫,算是差不多的得道路数。而每枚龙宾驻足过的“渡口”墨锭,都有文气蕴藉,所以当时就连崔东山有些惋惜,陈平安自然更是心疼,因为如果将此物送给小暖树,显然最佳。
渡船之上,遍地机缘,不过却也处处陷阱。
“破烂玩意儿,谁稀罕要,赏你了。”那少年嗤笑一声,抬起脚,再以脚尖挑起那绿金蝉,踹向少女,后者双手接住,小心翼翼放入锦囊中,系紧绳结。
少女问道:“剑仙怎么说?到底是一字无错写那《性恶篇,再被礼送出境,还是从今天起,与我条目城互视仇寇?”
陈平安与她说道:“我不写什么,只希望在此随便闲逛几天,你家城主想要赶人就赶人。李十郎率性,视我仇寇无妨,我视条目城却不然。”
少女皱眉道:“恶客登门,不知好歹,恼人烦人。”
她蓦然而笑,“年轻气盛,不过倒是个气量不狭的剑仙。”
如有敕令,她作竖耳倾听状,然后说道:“副城主刚刚听闻剑仙莅临,要我与剑仙捎话,你们只管放心游览条目城,不过只有三日期限,三日之后,若是剑仙找不到去往别城之法,就怪不得咱们条目城按例行事了。”
少年刚要说话,她一跺脚,怒道:“龙宾,这是我家城主和副城主的决定,劝你别多事!不然害得两城交恶,小心你连那仅剩的‘平章事’头衔都保不住。”
陈平安不愿身边少年为难,笑道:“你我四天后相约此地碰头。”
少年点点头,答应了此事,只是脸上抓痕依旧条条清晰,少年愤愤然,与那出身胭脂神府的秦子都讥笑道:“咱们走着瞧,迟早有一天,我要集结大军,挥师直奔你那胭脂窟、白骨冢。”
艳妆女子红袖添香,一双素手研墨,本是毋庸置疑的一桩文房雅事,可对于这位官拜松烟督护、玄香太守的龙宾而言,确实有那么点大道之争的意思。
秦子都呸了一声,“大放厥词,斯文扫地,不知羞的东西!”
少年懒得与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姨纠缠,就要离开条目城,陈平安突然伸手一把握住少年胳膊,笑道:“忘了问平章事大人,到底来自何城?若是四天后,平章事大人不小心给事情耽搁了,我好主动登门做客。”
少年叫苦不迭,“疼疼疼,说话就说话,陈先生拽我作甚?”
陈平安实诚笑道:“沾沾文气。”
那少年低头瞥了眼袖子,自己被那剑仙握住胳膊处,五彩焕然,如江河入海,渐渐凝聚而起,他哭丧着脸,“家底本就所剩不多了,还给陈先生搜刮了一分去,我这惨淡光景,岂不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陈平安笑道:“等我以后离开了渡船,自会遥遥酬谢平章事大人。”
那少年眼睛一亮,就不再刻意拘押自己袖上的神异景象,“当真?!”
只是不等少年与陈平安有更多合计,少年就一个踉跄后退,身形消散,去往别城,只能急匆匆与陈平安说了一句话,好像谶语,“鸡鸣天上,犬吠云中”。
鸡犬城?取名字是不是太不讲究了?若是“得道城”,不更好听些?估计是名字太大,不合适?
陈平安抖了抖袖子,右手指尖凝聚出一粒五彩光亮,文气浓郁,如指尖生花,最终被陈平安收入袖中。
秦子都对此并不上心,条目城内,过客们各凭本事挣取机缘,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她对那额头光洁、梳丸子头的裴钱,眼神复杂,最终一个没忍住,劝说道:“小姑娘,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若是能够好好拾掇一番,也是个姿容不差的女子,怎的如此敷衍马虎,看这剑仙,既然都清楚我的小名了,也是个晓得闺阁事的行家里手,他也不教教你?你也不怨他?”
裴钱出门游历,从来穿着利落,无半点妆容,发髻更是简单,这会儿她面无表情说道:“用不着,利落些,不碍事。”
那秦子都痛心疾首道:“不碍事?怎就不碍事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让自己增添姿色,岂不是天经地义的正理?”
裴钱看着眼前那个当下一脸妆容惨兮兮的少女,忍住笑,摇摇头不再言语。
陈平安笑道:“古人云天地清淑之气,萃在女子闺房。世间女子得闲了,确实皆宜淡妆。碧玉姑娘方才说女为悦己者容,既然天地是第一大才子,那么女子无论浓妆淡抹,只需得体,便与之最相宜。”
一半话语,是陈平安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