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摸出一只签筒,神情凝重,轻轻摇晃,摔出一支竹签,拈起一看,松了口气,虽然不是上签,却也不好不坏,中下签,她很知足了。上次的抽签结果,差点让她道心失守,竟是一支下下签。田婉不得不借助师兄留下的一道护身符,帮忙更换运势,果不其然,时来运转,出现了生机,虽说依旧凶险,可是她自有应对之策。
田婉收起那枚竹签入袖,打烂签筒,然后闭上眼睛,下意识伸手捻住手腕上的红线,片刻之后,猛然起身,身形瞬间消散。
茱萸峰人去山空。
正阳山再无祖师田婉。
一位老妪,乘坐一条去往老龙城的渡船。
一位少女,则登上一艘去往牛角山渡口的渡船。
人生到处,飞鸿雪泥,有过痕迹,又不久留。
这就是田婉的修道宗旨。
还有一位姿色平平的妇人,先是在茱萸峰呵气结云,伞盖大小,凭借阵法,缩地山河,在宝瓶洲中部一片雨云中出现,与一场滂沱大雨一同落在人间大地,雨滴凝为人形,她悄然来到旧朱荧王朝的一处藩属小国郡城,找到了那坊间书肆,化名何颊的苏稼。
作为苏稼的登山修行领路人,最早的传道恩师,田婉似乎要来这里与苏稼道一声别。
因为大雨缘故,天地灰蒙,撑伞都难行走,书肆生意比以往要冷清许多,田婉收起油纸伞,何颊蓦然抬头,满脸惊喜。
只是田婉心中幽幽叹息一声,转头望去,一个青衫布鞋的修长男子,面容年轻,却双鬓雪白,手撑雨伞,站在铺子门外,微笑道:“田姐姐,苏仙子。”
田婉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卦象签文,会是下下签了。
原来是这个桐叶洲的姜尚真,好死不死盯上了自己。
姜尚真站在门槛上,收起雨伞,轻轻晃掉雨水到门外,抬头笑道:“我叫周肥,落魄山供奉,首席供奉。”
姜尚真也不再看那田婉,视线越过妇人,直愣愣看着那个化名何颊的苏稼,“苏仙子,听没听说过镜花水月的一尺枪和玉面小郎君,他们两个,曾经争吵你与神诰宗的贺小凉,到底谁才是宝瓶洲的第一仙子。一尺枪虽然觉得是贺小凉更胜一筹,但是他也很仰慕苏仙子,当年远游他乡,原本打算是要去正阳山找你的,可惜没能见着苏仙子,被荀老儿引以为憾。”
姜尚真斜靠大门,“在我看来,贺仙子已是山巅人,愈发仙气飘飘,苏仙子却是出淤泥而不染,两种人,一般好。”
就像个登徒子,打情骂俏来了。
苏稼一头雾水,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怪话连篇。
田婉突然大笑道:“姜老宗主莫不是以为胜券在握了?”
姜尚真目瞪口呆,以雨伞指向那妇人,颤声道:“你你你……”
田婉反而觉得有些不妙了。
一条渡船上,老妪转头望向屋门那边。
一个白衣少年以合拢折扇轻轻敲门,轻声道:“千里姻缘一线牵。”
另外那条去往老龙城的渡船上,一个“姜尚真”则斜靠栏杆,站在那个船头赏景的少女身旁,“只羡鸳鸯不羡仙。”
书铺这边,田婉蓦然又一笑,“姜尚真与崔东山联手,好像也不过如此。”
姜尚真摇摇头,眼神幽怨道:“田姐姐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不能瞧不起我那崔老弟。”
宝瓶洲东海之滨,邻近齐渎入海口。
山野之中,一位樵夫缓缓而行,一棵树上,白衣少年坐在树枝上,双手抱住后脑勺,懒洋洋道:“落叶西风时候,人共青山都瘦,长恨此身非我有。”
宝瓶洲西边大海中,一位背剑男子辟水远游,转头望向不远处,满脸笑意,“不如怜取眼前人。”
书铺里的妇人,怔怔无言。她不敢赌命。
姜尚真笑道:“大概这就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妇人深呼吸一口气,“要如何处置我?”
姜尚真安慰道:“放心,我家山主,最是怜香惜玉了!”
龙须河畔的铁匠铺子。
圆脸姑娘坐在檐下竹椅上,她目不斜视,望着远处的龙须河,轻轻喂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
一旁嗑瓜子的刘羡阳立即转过头,笑脸灿烂道:“啥事?只要是余姑娘发话,小生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化名余倩月的棉衣姑娘,随口问道:“蟾宫折桂,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刘羡阳半蹲弯腰,手拎竹椅,连人带椅子一起往赊月那边挪了挪,也没太过得寸进尺,免得唐突佳人,哈哈笑道:“说那科举中第金榜题名嘛。余姑娘,真不是我吹牛,陈平安那个小王八蛋的落魄山上,有个叫曹晴朗的读书人,年纪不大,很正儿八经一人,在家乡福地那边,早些年前,不过少年岁数,就连中三元!到了这边,还是厉害得很,这不前些年曹晴朗进京赶考,就成了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