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意味着,在这六千里地界之内,大妖元凶来去无碍,之所以待在山巅方丈之地,站着不动被砍上三千剑,当然是觉得山灵气少了点。
人生路上,与人问剑问拳,陈平安再熟悉不过,至于山上纯粹斗法的次数,相对来说确实少了点。
于是一把笼雀,天地囊括六千里山河。
托月山背面,出现了一位青衣道人,屹立在一座五色山岳之巅,手持水字印。
先前得了不少曳落河水运,使得这枚水字印,率先成为陈平安五件大炼本命物的仙兵品秩重宝。
此外腰悬一篇宝光流溢的无纸道书,是那祈雨篇道诀。
如此一来,自然祈雨得雨。
托月山上空,一场磅礴大雨,每一滴雨水,都同时蕴含拳法和剑意。
陈平安的道人法相身后,再生法相,是一尊悬空的金身神灵,双臂各有一条火龙缠绕,手持一杆剑仙幡子,一手掌心祭出一颗神异法印,金身神灵缓缓托起五雷法印,雷法攒簇,造化万千一掌。
陈平安抖了抖袖子,一座仿白玉京形制的青铜宝塔,在那神灵金身法相脚下落地生根,蓦然变得五城十二楼各嵯峨,有伤极天之高。
此物最早是一件远古遗物,被荷花庵主当做见面礼,送给托月山关门弟子的剑修离真,其实它曾是玉符宫的镇山之宝,老宫主曾是人间最顶尖的几位符箓宗师之一,早年与浩然天下的符箓于仙齐名,秘密炼制了这座宝塔,为了掩人耳目,还故意打造成青铜宝塔样式作为障眼法,不料后来有个少年道童骑牛过关,游历蛮荒天下,除了在英灵殿那边递出一指,
将一头旧王座大妖打落底部,其实还在原地,抬起袖子,像是轻轻虚拍了一巴掌。
结果远在数百万里之遥的那座玉符宫,正在闭关的老宫主,连同一座小洞天,被当场拍了个粉碎,差点就此彻底身死道消,失去了真身皮囊的飞升境老修士,沦为一头仙人境鬼仙,倒是那座青铜宝塔,道祖像手下留情了,不曾销毁此物,最终被荷花庵主见机得手,只敢用来钻研玉符宫的符箓道意,仍是不敢随便将其炼化为本命物,估摸着是觉得烫手,担心哪天被那位道祖惦念上了,又是一巴掌遥遥落下,到时候连同一轮明月齐齐拍碎,犯不着为了件仙兵丢了一处修道之地。
最后荷花庵主便不怀意,坑了离真一手。果不其然,离真在剑气长城的战场那边,就给当时都还不是隐官和剑修的陈平安打杀了。
陆沉瞥了眼那颗法印,扶额无言。
早年在牢狱内,在缝衣人捻芯的帮助下,从这颗山上的六满印从山祠转移到手心纹路的一处“山巅”,法印底款,是十六字虫鸟篆:攒簇五雷,总摄万法。斩除五漏,天地枢机。
其余四面边款绘图无字,分别描摹有九尊“闭目”神灵,雷君电母,雨师风神,云吏灵将,火部天官,皆是远古天庭司职一部分天道运转的神灵。总计三十六位神灵,只是一直尚未“点睛开天眼”,仿佛处于一种神职不显的酣眠状态。
陈平安双指并拢,开始为那些远古神灵画像“点睛”。
白玉京三掌教先前在酒泉宗的铺子喝酒时,借“古人云”,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校书一事犹如扫落叶,随扫随有。
陆沉暂借一身十四境道法给陈平安,十分心诚,可不光是境界而已,还有一身学问,所以陈平安只要愿意,心念一起,就可以随便翻检陆沉某几个禁制之外的全部心相,宛如一条不系之舟,一场天人无忧无碍的逍遥游,游览一座几近无涯、可终究天有四壁的学海。
只不过这一路,陈平安都比较节制,直到这一刻,才祭出此印,为那些神灵画符如开天眼。
陆沉憋了半天,才略带惋惜神色,缓缓道:“你要是刻上‘三山九侯’四字就了。”
陆沉很快补上一句,乐呵呵道:“当然了,当下的天款印,寓意更!”
原来陈平安得到之时,法印就像被谁削去了天款,后来陈平安在城头那边,以丹书真迹记载的一门符箓开山之法,陈平安再反其道行之,画符手法,可谓“逆行倒施”,并未以世间任何一种符箓篆书写,而是最熟悉、最拿手的字迹,分别刻下四字,先后顺序是那令,敕,沉,陆。故而最终补全“六满印”的天字款印,便是“陆沉敕令”。
那尊火属金身神灵法相,一手托起五雷法印,刹那之间就高悬在天幕处,金身神灵再将剑仙幡子往仿白玉京城内一戳,如竖起一杆大纛,十八位幡子所藏剑仙身形小如微尘,走出寄身之所后,蓦然如常人等高,如十八颗彗星激射向远方,风驰电掣离城而出,向四面八方御剑远游,带起十八条流萤,在方圆六千里山河的小天地辖境之内,仗剑绞杀那些自以为躲藏隐蔽、实则有迹可循的残余妖族修士。
等到法印三十六尊各部神灵皆被陈平安点睛,一一如获重生,纷纷离开那颗五雷法印。
就像在万年前已经崩塌的那份天道,在这一刻,补全主干,重归秩序,使得笼雀的小天地,愈发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