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而不会因为几两银子、几颗雪花钱的入账,就全然不当回事。
洪扬波眼睛一亮,拿起那只酒杯,“这花神杯,似乎不是仿品?”
这可是与早年那双青神山竹筷差不多,都属于有价无市的好物件啊。
陈平安笑道:“是真是假,我不敢保证,反正是捡漏来的,要是洪老先生这会儿愿意改口,我直接送一整套花神杯当见面礼。”
洪扬波瞪眼道:“烦也不烦,说了不去,又不是与你说笑的事情,陈剑仙再这么纠缠不休,我可真要赶人了,嗯,这只酒杯得留下。”
陈平安环顾四周,问道:“铺子这边,有没有新的压堂货?至于那块御制松烟墨,还有《惜哉贴,两物可都还在?”
人间万事一线牵,很多时候不信也得信,还是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块松烟墨,与神水国大有渊源,那就是与披云山魏大山君有关系了。当年陈平安之所以不买下,不是心疼神仙钱,而是担心魏檗睹物感伤,时过境迁,如今就没有这样的担忧了。
洪扬波先摇头再点头:“好物件不少,可是称得上尖货的,还真没有,就不拿出来跟陈剑仙丢人现眼了,所幸你说的那两件,凑巧还在。”
愈发佩服东家了。
这两物,不是卖不出,而是东家当年有意让他留下的,说万一将来哪天那位青衫剑仙再来登门,可以拿来送人情。
当然送人情不是不收钱白送两物,天底下没有这样做买卖的道理。
那幅出自古蜀剑仙之手的珍稀字帖,虽说是摹本,可文字美若秋蝉遗蜕,因为几乎不输原本,所以有那“下一等真迹”的美誉,洪扬波当年开价五颗小暑钱,年轻人明明颇为心动,却直接给了三个字,“买不起。”
结果到最后,却用五颗谷雨钱买下了那件压堂货,一整套的四枚天师斩鬼钱。
洪扬波取出御墨和字帖,笑道:“就按老价格算。”
陈平安毫不犹豫掏出神仙钱,清清爽爽,钱货两讫。
双方异口同声道:“能不能有件添头?”
老人放声大笑,陈平安也不觉得尴尬。
洪扬波摇头道:“还是老规矩,没啥添头。”
之后两人就喝酒闲聊。
远游再返乡,人的眼界一大,家乡就小,人一老,故乡就跟着瘦。
人生苦短,江湖路长。人心险隘,酒杯最宽。
人间聚散知多少,且饮慢行一杯。
最后陈平安喝了个脸微红。
离开青蚨坊后,上次在渡口这边是牵马而行,还遇到了两个面黄肌瘦、个儿矮矮的孩子,最后花了陈平安十二颗雪花钱,从他们手上买下三样东西,一方“永受嘉福”瓦当砚,一对老坑黄冻老印章,和一只红料浅碗。如果按照市价,当然用不了这么多雪花钱。
估计被那两个孩子当成了冤大头,一拿到钱,就跑得飞快。
两个脚步轻盈的孩子,跑远了之后,就开始窃窃私语,两张稚嫩脸庞上,都是笑意。
陈平安没觉得自己花了冤枉钱。
就像当年在家乡小镇,草鞋少年每送出一封信,就会撒腿飞奔向下一处。
陈平安曾将那些悲观情绪留在了合道的半座城头,此外还有……所有的希望。
怕什么呢。
旧的余着不去,新的却能又来。
希望恰如离离原上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哪怕失望会堆积成山,可是希望也会次第花开。
陈平安转头望去青蚨坊三楼那边,有个女子凭栏而立,是当年那位伪装成坊内侍女的青蚨坊东家,一位故意隐藏自身气象的女子剑修。
她看到陈平安转头后,就立即转身走入屋子。
上次与那位年轻剑仙相逢后,返回青蚨坊内,曾与洪扬波说过一句话。
“那一刻的他,定得像尊神龛上的泥菩萨。”
陈平安收回视线,瞬间远游千里之外。
在一片金色云海之上,缓缓而行,从袖中取出那幅刚刚买到手的字帖,自嘲一笑。
因为蛮荒天下那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隐官,刚刚下定决心,要问剑托月山。
而这幅《惜哉贴的开篇之语,就是当下浩然、蛮荒两个陈平安的共同感受了。
惜哉剑术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