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而逝状,双鼻垂玉筋尺许,袖中有一卷金光熠熠的宝书,脚边有一支古松拐杖。
在陈平安和小陌现身此地后,光阴长河便开始缓缓倒流,跛脚男子活过来,“站起身”,“拿起”拐杖,“倒退”行走。
得道人在乡野学百鸟语,于市井便敝衣蓬跣,高歌而行,腰悬一瓢,掬水化酒饮,风雨中辄醉卧道上,善画龙,口吐酒水在破败纸上,烟云吞吐,鳞甲生动。
光阴倒流“百年”之久,直到跛脚道人恢复年轻容貌,游历一处海外孤岛,岛山有遗民,民风淳朴,爱慕文字,却无师传,从无学塾,此人便写一字于掌上,传授给那些前来询问文字的稚童,一字只收一钱,“数年间”,铜钱堆积如山。陈平安也登门拜访,每隔一月,与这位无夫子之名却有夫子之实的得道之人,只请教一字,唯一的要求,是书在纸上,而非掌心,那人便让陈平安必须带酒而来。
最终陈平安用七壶酒,七颗铜钱,换来了七张纸,七个字。
春。书。瀺。山。剑。水。简。
这幅山水画卷,耗时最多,看那白驹过隙符的燃烧程度,差不多过去了三月光阴。
之后陈平安与小陌,来到了最后一幅他人之人生的画卷中。
是一场大战过后,乡野店铺有卖饼者,每天黄昏时,便有一位妇人手拿铜钱,来到铺子,刚好可以买一张饼,店铺老板询问缘由,便说夫君远游未归,生死不知,家中幼儿饥饿难当,只能来这边买饼充饥。铺子老板初不疑它,只是时日一久,便发现钱罐当中,每天都会收获一张纸钱,就有邻居说是鬼物来此买饼无疑了,第二天,店铺老板将所有买家的钱财都悄悄投入水碗中,果然是那妇人的铜钱,入水而浮,独独不沉入碗底,顿时吓得肝胆欲裂,第三天,妇人又来买饼,掌柜故作不知真相,只等妇人离去,就立即喊来街坊邻居,纷纷点燃火把,去追赶那个妇人,妇人回首望去,神色复杂,身若飞鸟,若隐若现,最后众人发现一具破败棺材内,妇人已是白骨,唯有棺中幼儿如生,与活人无异,手中还拿着一只饼,见人不惧。众人心生怜悯,抱其而归,远处鬼物妇人,遥遥而立,抬袖遮面,有呜咽声。之后每逢夜中,幼儿若魇不成寐,便似有人作咿咿呀呀声与轻拍被褥声,幼儿方才酣睡在那之后的某天,终于不复见妇人,后幼儿长大成人,言笑起居,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时常默然流泪,只因为记不得爹娘容貌
陈平安就一直待在这副画卷之中,什么事都没有做,什么话都没有说。
小陌也不催促,就只是安安静静陪着自家公子,或走在黄昏余晖中,或站在店铺旁,或跟随手持火把的众人,走在夜路中,或坐在门外台阶外,听着屋内幼儿的惊醒到沉睡
直到十个时辰已经用尽,小陌这天又陪着公子站在买饼铺子里边,两人就站在那碗水旁边,陈平安还是一次次看着那铜钱入水不沉的景象,小陌叹了口气,以心声轻轻说道:“公子,只需一语道破真相,就可以打破此地幻境,我们该走了。”
陈平安嘴唇微动,却仍是默不作声。
小陌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那个真相,太过残忍,可能是妇人未死,而婴儿早夭,也可能是母子皆难产而亡。
就像那个始终没有返乡的男子,可能已经死在异乡了,可能没有死,谁知道呢。
小陌猛然间抬头望去,周遭景象都烟消云散,眼前出现了一棵通天高的梧桐树,如同生长在水中。
陈平安却是低着头,恰好是俯瞰那棵如同倒悬而生的参天大树。
一棵梧桐树,满地枯黄落叶。
小陌瞥了一眼,是那一叶一世界的流动景象,走马观花,各有人生。
刹那之间,原本明亮辉煌的天地,变得晦暗不明,又有一盏灯火悬浮在水面之上,此后瞬间如天上星辰散落山野人间,渐渐稠密,光亮熠耀,百千万亿,不可计数。
小陌突然下意识横移一步。
原来是身旁的陈平安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身穿一袭鲜红法袍的模样,面容模糊,整个人的身躯、魂魄,皆由纵横交错的线条交织而成。
约莫是被一座镇妖楼所大道压胜的缘故,身躯闪过一阵阵模糊残影,魂魄交错之声,颤鸣声大作,远胜世间金石声,就像同时出现了数个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