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代价,就是道士王旻不得不留在骊珠洞天内,生生世世,画地为牢。
魏本源感叹道:“其实不算白走这一遭,红尘滚滚之中,修真潜灵,养志虚无,抱朴守素,唯道是从。”
白裳笑道:“果然炼丹画符都不如练剑。”
魏本源瞪眼道:“怎么跟师兄说话呢。”
白裳说道:“都是不记名的。”
魏本源问道:“会不会后悔当年离开家乡?”
白裳摇头道:“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能不上赌桌就别上。”
魏本源点点头,拉着白裳一起走入书房,一张异常宽大的桌案上边,堆满了竹制长条块,就像一条盘踞蜷缩的青色长蛇。
白裳瞥了一眼,很快就察觉到其中玄妙,竹块形制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刻满了不同的数字,从一到九百多。
白裳问道:“为何不是从一开始,按顺序排列?”
定睛再看,白裳终于可以确定,竹子上边的数字是错乱的,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魏本源抚须正色道:“这是青君师兄给我布置的一道难题,只有一个提示,师兄问我为何会偶尔会觉得某些场景似曾相识。”
白裳思量片刻,凝神盯着桌上密密麻麻的竹条,缓缓道:“青君师兄的意思,是说光阴长河的流逝,并非是单向的,所以也就谈不上顺流或是逆流了?假设每一片竹子都是不同时刻的某个我,一般人都会觉得今日之我是昨日之我的后续,明天之我是今天之我的承接,修道之人,胆子稍微再大一些,也不过是假定人生是一场逆流直上,倒翻书页。可如果按照青君师兄的解释,人生路程却是完全无序的,昨日之我可能与后天之我相互为邻,后天之我可能与前年某日之我是邻居?未卜先知一事,就说得通了。圣人所谓的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就有落脚地了。但是如此一来,就有两个问题必须解决才行,第一,前生今身后世,打成一团同时又散,果真是天定的大道无常?再就是我们的记忆……”
魏本源赶忙打断白裳的言语,由衷感叹道:“剑道确是捷径。”
吴鸢是槐黄县历史上首位县令,是窑务督造官之外的第二个正经官职,作为县衙佐官之一的世家子傅玉,曾经陪着吴县令,在福禄街和桃叶巷那边碰了很多软钉子,受了很多的窝囊气。
只说朝廷礼部曾经给县衙下了一道秘密公文,要求吴鸢在任上,务必将境内的老瓷山开辟为一座文昌阁,再将那片神仙坟改建为武庙。老瓷山归属福禄街刘氏,而那座神仙坟,魏家占地最多。结果这两件事,吴鸢就都没有做成,这也是后来吴鸢黯然离开的原因,理由可以有很多,四姓十族太过抱团排外,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诸如此类,但是大骊推崇事功,做不成就是做不成,只看结果,故而当初那场京察大计,吏部对吴鸢的考评极低。
傅玉就曾为吴县令打抱不平,怎么这边的门槛,比京城的意迟巷和篪儿街还高。
后来还是每天忙碌得跟陀螺转似的袁正定,还有那个自称点卯勤勉、从不贪杯的督造官曹耕心,两位上柱国姓氏子弟打配合,才撬开了铁板一块的四姓十族,帮着朝廷在这边真正打开了局面。他们都以旧龙州作为官场起步的两位同龄人,如今论官声,不相上下,论仕途,都算平步青云。
小镇孩子们的乐趣所在,是在如同一把撑开大伞的老槐树凉荫中,听老人们说老故事,等着长辈们从铁锁井里边提起装有西瓜的竹篮,一路跑过跨溪的石拱桥,孩子们早就对那根锈迹斑斑的老剑条见怪不怪了,在坑坑洼洼的青牛背那边钓鱼,或是大夏天脱了裤子,光着屁股蛋儿一跃跳入水潭,去老瓷山那边挑挑拣拣,一脚踩下去就会吱呀作响,碎瓷片上边的残破文字和画像,就像在说着话或是唱着戏,在街巷间捉迷藏,去神仙坟那边放飞纸鸢,抓蛐蛐,冬天打雪仗堆雪人,玩谁娶妻谁嫁人、用手抬轿子的过家家游戏,每次炊烟袅袅的光景,各家长辈们站在门口喊谁吃饭的嗓音,此起彼伏。
再大一些,等到孩子们渐渐成为少年少女,有了力气的少年,或是跟着父辈去田地里务农,不过大多还是去小镇外边的龙窑窑口担任学徒,再成为窑工,天资好手艺好的,熬着熬着,还有希望担任一座龙窑的掌火师傅,工钱就翻倍了,窑口主人可能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在小镇,这就是顶天大的出息了,约莫中年岁数,收了徒弟,等到徒弟再收徒弟,大概就是老人了。
而那些提着竹编篮子采摘水边野菜的少女,她们可能会摘下绣鞋,光洁白皙的双脚,会在田垄间柔软的泥土上,踩出一串浅浅的脚印。然后某天嫁人,她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可能去学塾读几年书,年少时再去田地间帮着干活,放牛,赶鸭子,或是去龙窑给传说中的皇帝老儿烧造瓷器。
昔年小镇明面上的最大五桩机缘,与中土阴阳家邹子创建的五行学说,戚戚相关。
大隋弋阳高氏的皇子殿下高煊,得到了一尾蕴藉道意的金色鲤鱼,额外附赠一只龙王篓。得自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