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汉宫秋月》在琴舞烟十指之中,将昭君一生描绘得淋漓尽致,江面渐渐平息下来,一片沉寂,鱼儿仿佛在为昭君哀思悼念。这一曲《汉宫秋月》不似那《易水寒》与《广陵散》,这二者为刺客列传之作,曲音之中处处是杀气,而《汉宫秋月》闻之只有无尽的思索与彷徨。曲音已绝,而方霖仍旧沉浸在昭君的场景中,朦胧之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穿越到了未央宫,眼前尽是红褐色的墙壁与雕梁画栋的墙角阁楼。手中抱着的李复容已不见了,只有一段长袍覆在手上,方霖摸摸自己的脑袋,竟然梳着汉室宫女的发髻,自己竟是与那命运多舛的王昭君一样,成为了汉室深宫之中的一位宫女。
方霖站在木舟上沉默不语,旁边净因却是一叹,浑身一抖,隐隐可见一缕金光自他的周身散发而出,刹那消失不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当我们心中有物,则它会存在,我们心中无物,它自然消失不见,无论是未央宫的宫女,还是出使塞外的公主,施主你,方霖姑娘她,贫僧我,皆如一片叶子,我们无法去强求什么,也无法去改变什么。王昭君改变了自己的前半生,永远也不知道后半生会发生什么。施主即便杀了我等二人,也料不到将来会发生什么。”
琴舞烟轻笑:“不愧是释迦摩尼创立的大乘佛法,皈依三宝,六根清净,本宫这曲宫怨歌居然无法动摇你的心智,你走吧,本宫我本也不想和吐蕃结怨,但这个女人我要留下。”
净因双掌合十,微笑一拜,“施主其实错了,大乘佛法存乎于天地之间,释迦摩尼自人世间将其归纳出来,而不是创造它,而且,贫僧也不会对方霖施主坐视不理。”
沉默半晌,仿若入定一般的方霖突然开口说道:“《汉宫秋月》也不知是何人所写,这些曲子有的失传,有的残破,你们宗门为了武力,虽更改了它,却也将它传承了下来。”
先前仿佛被琴舞烟曲音扣住心弦的方霖此刻仿若无事一般,竟夸赞了她一句,让琴舞烟大为惊骇,那吐蕃和尚脱身得快在尚且她意料之中,可这方霖也如此淡然,让她不能确定《汉宫秋月》是否奏效了。
《汉宫秋月》确实厉害,此曲不是攻伐之曲,却是攻心之曲。《孙子兵法》有言:上善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剑音阁功法《九章经》的创始人对此深以为意,认为兵戈之战不过是下策,攻心才是上上策。因而对这攻心之曲《汉宫秋月》注入了颇多情感,将汉代宫女的怨怼,苦闷尽数置于曲中,使其成为《九章经》中的上乘武学。
然而好巧不巧,昆仑仙宫武学,五星相力之中的岁星相力竟隐隐对《九章经》这种音波功略有克制。岁星相力最难修炼,岁星即为天宫星宿中的木星,领悟木星运行的轨迹与周律,可以洞视太阳,堪破天机。故而大成岁星相力可以洞明世事,道破万物,其对星宿的观测,对天机的领略,可以强大到测算国运,趋利避害。
如此可怕的武学,如何能不守住灵台清明,破除杂音。当然这一切都是有限度的,《汉宫秋月》这首攻心之曲对《九章经》的修炼品阶没有要求,即便是入门弟子也可修习,然而《汉宫秋月》的攻心程度取决于施法者的感悟程度,若是让《九章经》的创始人施展,恐怕方霖与净因二人一生都将笼罩在心魔之中,为宫女的命运所牵制,在武学上将再无寸进。
琴舞烟修行《九章经》虽有四品,对《汉宫秋月》的感悟却不深,又被佛法与岁星相力克制。而方霖的岁星相力修行更浅,仅停留在第一阶段,勉强祛除王昭君在自己心里留下的影子,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是不啻的,方霖恍恍惚惚,从梦境中清醒出来,此刻仍然心有戚戚焉。
琴舞烟见二人看似安然无恙,心中不悦,欲再弹《易水寒》这等刺杀之曲。方霖轻笑:“阁主欣赏我等,为我二人一路奏乐赠别,我与净因师兄颇为感激,此等意境不正符合《高山流水》?也罢,小女子不懂得《高山流水》,但是阁主赠我等一曲《汉宫秋月》,这般哀婉之乐,礼尚往来,我便送阁主一曲《胡笳十八拍》吧。”
琴舞烟闻声一凝,问道:“你怎会《胡笳十八拍》。”
方霖心中思索,听她这么说,似乎这剑音阁的功法《九章经》将《胡笳十八拍》也收录改编了。于是自怀中掏出那只琴立生昨夜送给她的碧玉埙,贴在唇边,缓缓吹出声来。
《胡笳十八拍》本是汉末侍郎蔡邕的女儿蔡琰蔡文姬所作,这本是一首古琴曲,然而此刻方霖手中无琴,却恰好有一只埙,便以埙代琴,吹出一首埙曲。方霖管中窥豹,仔细观察了先前琴舞烟奏《易水寒》与《汉宫秋月》所用的技法,聆听她在原曲之上的每一个变奏点,揣测琴舞烟施展内力之形迹,于是用这只埙,仿照琴舞烟的手法吹奏起《胡笳十八拍》来。琴舞烟以《九章经》内力弹奏,自己没有,便以镇星相力替代,方霖将镇星相力聚于肺腑与唇齿,又一曲汉乐缓缓而来。
蔡文姬自然不是宫女,蔡邕是东汉有名的大学士,他的女儿自然受到熏陶,精通四书五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