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乐坊内烟尘粉染,许多达官显贵与周亦染问好,亦有许多浓妆艳抹,露肩掩笑的女子。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陆远心里立刻便跳出了卢照邻的这首《长安古意》,心知自己来错了地方,转头便要走,却被周亦染拦住,对他说:
“本王许你荣华富贵,那便当真是荣华富贵。”
周亦染带着陆远进入一侧厢房,厢房内有一盏屏风,屏风绣着赵飞燕舞曲图,屏风之后,却是走出一群环肥燕瘦,粉黛浓妆,有的高挑妩媚,有的清冷似辰,有的秋波横黛,有的静若处子。陆远有些坐立不安,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赤天王哈哈一笑,与莺莺燕燕搂到一起,纵诗而唱,那些人似乎对周亦染很熟悉,竟唤他“周郎”,陆远听见,胃里不禁一阵翻江倒海,就他?这个浪子,此前说的对缘道惜守身如玉呢?
陆远不禁想到那天夜里,周亦染身着朱雀白锦衣,一身书生意气,面容姣好,对月示爱,逼得缘道惜扇他一巴掌,虽然不要脸了一些,却能看出他的一片痴情。
如今连这痴情公子的形象也毁得一干二净了。
陆远心中哂笑,所谓的荣华富贵,便是如此?竟然带我来这种地方,我看是你心有所念,乐不思蜀吧。
周亦染俯到一个女子耳边,对她软糯细语,那女子会意,向着陆远上下打量了一番,陆远不知周亦染说了什么,不过之后周亦染却是带着几个女子隐去了屏风之后。
陆远有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那群女子将陆远团团围住,有一人玉手已搭上陆远的肩头,对他唤道:“还不知小郎君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呢。”
陆远感觉一阵头大,心里不断念叨霖儿,霖儿,霖儿…才算六根清净下来,陆远将手拱得老高,头埋在臂弯里,高声喊道:“各位娘子,姐姐,小子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陆远不在淮乐坊多留,抽个空档,趁莺莺燕燕们不注意,脱身而去,离开了坊市。
周亦染快活过后,问及陆远,才知他早就离去了,不禁大气:“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陆远走在街上,低着头,缩着肩,双手套在袖口内,此时已经十一月了,城内风向寒冷,然而扬州城的人们却如同感受不到,到处张灯结彩,集市成群。陆远却是感觉有些萧索,寒风透过他单薄的布衣吹进颈脖子里,刮得生疼。
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即使是满城的烟火,也不尽兴,一股茫然之感又浮现脑海之中,一个月前,布箩惨死,父母有家不敢回,自己持剑复仇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
摇摇头,心知伤感已无用,不若向前看,陆远此前被周亦染搅合,现在才有雅致欣赏扬州的处处粉墙黛瓦,与杨柳青堤。扬州为江淮米都之一,到处可见米铺,淮南道地理良好,水源充沛,土地肥沃,每年为朝廷纳大量米税。扬州为游乐之都,连杨广都为之身死,这满城的亭阁,水榭,廊坊,岂不是让普通人流连忘返。
走在街上,却见许多人向着城南汇聚而去,既有骑着白马的权贵子弟,也有手推板车的贩夫,亦有商人,甚至妇女,小孩,陆远疑惑,自己来时没见到城南发生了什么啊,这群人随波逐流作甚?莫非城南有什么好看的?遂跟着人流向城南走去,旁边有一个官绅模样的人,面带笑意,火急火燎地向南方小跑而去,陆远伸手搭在他肩上,疑问道:“这位郎君,你们是去城南看什么?”那官绅模样的人心情似乎很好,对陆远说道:“苏暖暖啊,今日是苏氏酒铺月例行酒令的日子,你不会忘了吧?”
那人将陆远当成了扬州人,陆远无奈笑道:“这位大哥,小子从江南道而来,第一次到扬州城,你说的那苏暖暖却是何人?”
那官绅模样的人看了他一眼,对他说:“难怪,竟是外来人,苏暖暖是我们扬州城第一才女,扬州苏暖暖,名不详,字如遮,号暖暖居士,今日她在酒铺子里推行酒令,你么,一去看了便知。”官绅模样的人伸手拍拍陆远的肚子,一副你知我知的戏谑模样。
苏如遮?号暖暖居士?这名讳有些意思,在扬州这般风花雪月之地,竟然能被称作第一才女。陆远便也跟着人流向城南而去,目睹一番这暖暖居士的芳容。
在扬州城南,距离镇淮门十几丈处,有一间关帝庙,关帝庙香火鼎盛,时常有人来拜谒,不过今日,关帝庙门可罗雀,因为扬州子弟都去了关帝庙一旁的一间酒铺,名曰:苏氏酒铺。
说是苏氏酒铺,实则这间酒铺只有丈许宽,丈许高,一盏旗幡插在木檐旁,写着“苏氏酒铺”四个大字,陆远来到此处时,此间已经围了许多人,有粗布麻衣的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亦有锦衣玉缎的权贵子弟,世家豪门,甚至还有几许粉黛胭脂的雍容贵妇,里三圈外三圈,将苏氏酒铺围得水泄不通,一条宽敞的街道站满了人,车马难行。
陆远无奈,看着比肩接踵的人群,挤不出一条道来,这还如何一睹扬州第一才女的芳容,都说扬州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今日算是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