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文看向楚齐光说道:“楚齐光,你可听明白了?”
楚齐光点了点,忍耐着身心上的双重不适,暗想道:‘这个丁道霄的态度也有点问题。难道他支持退田?
可是按照乔智所说……他和他的丁家以后都是保守派,不但反对改革,后来还屯了很多田地的,这也是丁道霄以后投靠镇魔司,没有继续抱吴家大腿的原因。’
‘呵呵,改革派吴阁老的儿子不肯退田。保守派的丁道霄反而要支持退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里面水很深啊。’
‘可惜乔智对青阳县这场争斗的内幕了解不多……’
见众人都看向了他,楚齐光一时也破解不出丁道霄态度中的关窍,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适,慢条斯理道:“破局的办法,就在妖饷上……”
开国之初,天下妖魔纵横,荒野之中更是妖兽群聚。太祖皇帝为了治理妖魔并开拓荒地,便征收了妖饷,用来调度军队讨伐各地妖魔。
后来随着荒野中的妖魔数量大大减少,各地拓荒出大量田地,朝廷也不再派军队围剿,而是交由各地卫所、道观配合镇魔司处置妖魔。
妖饷也就由各州各府就地征收配发,不再送到中央统一调动。
如今是永安15年,而在永安2年,北岳府核算的时候发现青阳县田亩数增减额有问题,所以派人去查,最后算出来青阳县妖饷少了1051石的夏麦额度,于是便下令让县里今后每年都要补上这1051石的夏麦。
“这1051石夏麦的妖饷本来应该由青阳县全县分担,这样也就不算多,但当时县衙的六房书吏之中……却没有青阳县南沟乡的人,而是都来自于青阳县另外十二个乡镇。”
“于是他们大笔一挥,上下其手,联起手来将这1051石夏麦算到了南沟乡的头上,因为青阳县本就要补妖饷,所以南沟乡的人一时也没发现问题。就让他们糊里糊涂地每年多缴上1051石的夏麦。”
“如今是永安15年,南沟乡多缴了整整13年的夏麦,变得越发穷困起来,另外十二个乡镇的胥吏世家却是将六房职位传了13年,牢牢把控了县里的六房权柄。
就算有人发现了这夏麦的问题,他们相互推诿、敷衍塞责,也能将事情压下去。
而对代代知县来说,只要青阳县能够收齐妖饷,无所谓哪个村多交,哪个村少交,更不愿意为此得罪那十二个乡镇的乡绅乡宦、吏员、百姓。一旦这事情捅出来,南沟乡和其他十二个乡镇都会闹起来。”
听到这里,郝文的目光也亮了起来:“不满意就会闹,到时候稍加刺激就是一场民变。”
鼓动民变,对抗朝廷、赶走知县,这都是大汉朝地方豪右的基本操作了,郝文一听就想出了一堆方法。
就在这时,一旁的丁道霄却是皱了皱眉,一脸不以为意道:“楚齐光,你这套行不通的。”
他批判道:“那南沟乡不过一群刁民而已,就算有几个武生也不成气候。
一旦闹起来,何文彦直接带人镇压了那南沟乡,让他们继续负担多收的妖饷便是,难道这帮刁民还能闹得过何文彦堂堂一个武进士?
何况你也说了现在的六房书吏都出自那十二乡镇,何文彦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南沟乡去得罪其他十二个乡镇的乡绅乡宦、小民百姓。”
楚齐光直视丁道霄,一字字道:“多收的妖饷本该是全县负担,却被摊在了南沟乡的头上。何知县身为青阳父母官,不正应该均平赋役,以解民困吗?”
管家郝福来不耐烦道:“你没听见丁公子说的吗?区区一个南沟乡……”
“闭嘴。”郝文听了楚齐光最后一句话,却是笑了一声,直接骂道:“你个奴才懂个屁。”
郝福来愣神地看着郝文骂他,心里有气却又万万不敢发作出来,只能恨恨地瞪着楚齐光。
而郝文的这番话等于将一旁的丁道霄也骂了一遍,刺得丁道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郝文却是没察觉到这点,继续哈哈笑道:“均平赋役……这可是国策啊。何文彦搞丈量土地,就是为了均平赋役,不就是打着国策的虎皮?那妖饷均平全县,以解民困,这也是为了推行国策。”
郝文畅快道:“我们不但要号召百姓,还要书信给巡抚、巡按、布政司,要让何文彦赶紧去均平妖饷,为南沟乡百姓谋福。”
丁道霄面色一沉,他想要反对却挑不出其中的错处来。
一旦吴家、郝家师出有名,开始煽风点火,鼓动百姓,以那一千多石夏麦的妖饷均平为名,很容易就在县中闹大。
到时候只要再找几个带头人搞搞包围县衙、去巡抚衙门上个书、再去打一顿县衙差役……即刻便是一场民变。
朝中大臣对此肯定是法不责众,只会觉得何文彦没有能力,拿他来当替罪羊。
一旁的郝永泰听自己父亲这一番解释,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一刻也有些佩服地望着楚齐光,心里想着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