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性的宁非烟,他们自然也更加喜欢心性单纯无害的红妆少主了。
纵然此番春秋会的魁首之位是他们魅魔一族的,所有人欣慰庆幸之余,难免又有些担忧红妆少主的心情。
惟恐她的这次屈尊她人之下,心中委屈想不开。
宁夫人更是接连几日不停抱怨,责备丈夫为何春秋会这样的庄重场合要将宁非烟一同带去。
宁观应虽然心中隐隐也有些不舒服,但毕竟最终收益的是他们魅魔一族,总好过叫九蛇部将势力发扬壮大了去。
当夜,他简单潦草举办了一场冷清的庆宴,比起三十年前那场一夜长明三千盏灵命之灯、百鸟同贺的盛宴,简直是天差地别。
冷视程度,可见一斑。
百里安瞧着宴台之上,宁观应夫妻二人早早离席,折了方向去红妆居所那边,似是惟恐小女儿吃了败仗心里头难受憋屈,各自提着她爱吃的小菜茶糕去哄。
宁非烟则一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偌大的宴席席座之上默然不语,眼神淡淡,仿佛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屋檐前的铜铃轻轻摆动,森林夜色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两盏青灯照影,沉寂的夜晚里忽然落起了潇潇微雨。
本就冷清的宴席更是人去空景,宁非烟舒展眼帘,抬起目光看了一眼乌云遮蔽的长夜,没有起身离开。
青灯明灭熄了,在黯淡的残辉下,她的影子随着光线的角度一点点没入黑暗之中。
直至清晨的第一束光穿透烈云,她衣衫湿透,正欲离席之时,宁观应却又折返了归来,对她说:“为父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宁非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红妆虽说年轻气盛,对于战败一事心有不甘,却也不会为了这种事哭闹一宿。
真正叫她烦恼的是,在魔都春秋会上那一战,她未能以修为实力夺魁,却是因为出色的容貌入了魔族四河之主的眼,意图将她收为房中人。
四河风流之名,各州皆知。
性子残暴变态,极易将床帷风月之事玩成一手好酷刑,每年死在他床上的魔女数不胜数,她看上的女子不少,可是真正能够成为他正室夫人的,却始终没有。
魅魔被上位魔族相中,美名其曰心悦,实则下场凄惨,多数都是成为他们的玩物炉鼎。
红妆乃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心头肉,掌中宝,如何能够割舍给别人随意糟蹋了去。
他提出来的要求很荒唐,也很过分。
魅魔族有一秘法,需要族长以半生修为之力为媒介代价施展,能破万法恶咒,他认为宁非烟脸上那青痕是生下来就带着的诅咒,若是施以此术,必能破咒。
只是此术极为霸道,一旦侵入体内,伤了灵体根基,终身不可渡劫。
中此术者,肉身孱弱如凡人,即便试图强行渡劫,也会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此术太过残忍霸道,伤人也伤己,但却能够让宁非烟脸上痕迹消失,她的半张脸与红妆并无差别。
宁观应深信,若去除着青痕,旁人必然难以区分谁是宁非烟谁是红妆。
伤了根基灵体的宁非烟便可替小女儿嫁入魔界。
至于他的红妆,容貌与姐姐相似,再寻办法在她脸上幻出那青痕,红妆实力本就不俗,若能替代她继任魔将之职,修行个百年光景,渡劫破境并非难事。
“如今魅魔一族势微地位低下,各方魔类皆觊觎我们天生灵体,五年前那场战争便是残酷的血例。
虽然四河大人凶名在外,可非烟若是能够讨得他的欢心,我族地位也必将水涨船高,谁敢来犯?到那时我族上上下下所有人必然齐心感激记怀非烟你所做的一切。”宁观应无不诚恳请言说道。
说着,他看了宁非烟一眼,见她神情淡楚,心中不由又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又道:
“我知晓你打小懂事聪明,红妆她不像你,长这么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性子又倔,即便是将她送去了王殿之中也只会惹四河大人不快。
可非烟你不同,你知晓变通转弯,在南荒魔地尚且都知晓如何保全自己,对于红妆而言这是一条死路,可对于吾儿你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大好的机缘,若你能够抓住四河大人的心,为父以及全族上下日后可要仰仗你来过活了啊。”
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一个人真若铁了心想要偏心,不论眼前之人多么优秀,多么努力,也难得他心中真正一句夸好。
百里安觉得,作为父亲说出来的这一番话,当真是比鸩酒还毒,比利剑还伤。
红妆在他心中是谁都不能染指破坏的宝,而宁非烟便是一个能够轻描淡写祭献出去的野草。
当年送为质子是如此,今夕亦是如此。
即便身为旁观者看了心中都觉难受酸涩,浑身湿透的宁非烟却似入境般自然深远。
她眼中看不到任何悲戚忧伤,不愤怒不乞求怜悯,仿似人家这么说,她便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