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艘小船劈波斩浪而来,箭矢飞掠过愈发湍急而汹涌的浪,也飞掠过一面面还未被细雨打湿、仍能飘舞的旗。
滏水上,箭矢蜂拥,浪遏飞舟。
最终,小船还是以不可阻挡之势贴上浮桥,一道道身影正要攀爬,长矛旋即戳在他们的胸口。
然而,后面又有新的敌人,趁着长矛手拔出长矛的功夫,一把刀直接贴着长矛向上走,直接奔着长矛手的手指去了。
但这浮桥上的,哪一个不是久经战阵?
长矛手当即齐刷刷的后退,而刀盾手错位、上前。
船上鲜卑士卒的刀砍在了盾牌上,横刀则如毒蛇出洞,从盾牌一侧滑出,送入鲜卑士卒的胸膛。
双方的交锋,加上王师这边的换位也不过三个回合,小船上站在前排的两名士卒已经非死即伤。
但是小船上还有更多的人,挥着刀要杀上浮桥,而也还有更多的小船撞过来。
他们一样悍不畏死。
裴从的目光穿过盾牌和来回游走的长矛手,落在小船上,他看到了船上那一个个瘦小、微微躬身、一样蓄势待发的身影。
这些人看上去吃的并不好,所以称不上健壮。
但是在河北这一亩三分地上,能活着本来就已经是一种本事、不知道多少人的奢望。
而这些身影上,多半又顶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容。
和浮桥上的王师将士们一样,看上去杀气腾腾。
这些显然并不是鲜卑士卒,因为裴从在河东的时候和鲜卑人交手过,鲜卑步卒多半都是鲜卑人早年掳掠来的奴隶之类的,一向是顺风打仗、逆风逃跑。
只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强悍的鲜卑骑兵能够确保一场战斗根本不会出现逆风局。
后来随着关中王师北伐,鲜卑人遇到的逆风局显然越来越多了,而鲜卑步卒的脆弱也完全被暴露出来。
可是现在,在眼前的这些士卒们身上,裴从没有看到那些鲜卑步卒们常见的神情模样。
相反,他看到了瘦弱和狠厉。
这本来不应该是同时出现的标签,现在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可是裴从却没有陌生的感觉。
因为就在短短半年之前,他,大概也是这般模样。
所以在这一刻,他非常确信,眼前的这些士卒就是河北世家手下的家奴、佃户之属。
他们平时在温饱线上挣扎,所以才会这样瘦弱。
而他们的家人老小想来已经沦为世家手中的筹码,所以为了能够赢会这筹码,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斩将夺旗。
这是炮灰,可是也是最顶级的炮灰。
裴从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在关中王师,他有一种自己重新便成人,或者说真的成为一个人的感觉。
而看着眼前的这些悍不畏死的河北世家家奴,裴从无疑像是看到了一群鬼。
一群可怜又凶恶的鬼。
“杀!”这些想法在心头电转、倏忽即逝,可怜他们显然并不能挽救他们的生命,甚至裴从还得把自己的命丢在这里。
所以裴从要做的,还是杀人。
打疼他们、打怕他们,让他们意识到害怕、回味到恐惧,之后或许大家才能坐下来说话。
“杀!”刀剑交鸣,细雨纷飞。
双方士卒沿着浮桥,近乎疯狂的呐喊和厮杀。
战斗至此,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组织和阵型了,拼的,就是谁的士气高涨、谁的杀人技巧更加娴熟!
裴从看到有杀红了眼的袍泽,甚至提着刀一跃直上一条小船,左冲右突,一时无人能挡。
也看到有几艘小船集中贴在浮桥一处,七八个冀州士卒一齐上前,砍翻了应顾不暇的王师将士,在那“扑通”落水声中,发出高呼。
但是一支不知道从雨里还是雾里出来的箭矢,正中那船上王师将士的咽喉,他不甘心的挥舞着刀,剧痛导致脚下一个踉跄,跌落水中。
但是更多的关中将士一拥而上,当先的一个人身披铁甲,手拿开山斧,只见那一斧头下去,两个冀州士卒直接被腰斩,而他们的同伴犹然不知死活的向上冲,可是他们的刀剑劈砍在铁甲上,只是激起来声声脆响而已。
而那甲士似乎也厌烦了和这些苍蝇你来我往,猛地向前踏出两步,浮桥似乎都跟着剧烈摇晃了一下,浮桥上的那几个首当其冲的冀州士卒直接被撞落水。
大概是因为防线差点儿被突破惹来的怒火,王师将士毫不犹豫的痛打落水狗,一支支长枪向水里一通乱戳,很快水面上就绽放出几朵血花。
但河水一冲,随之消散了。
裴从也在发起反击的这群人之中,他提着刀站在浮桥边,拨开射来的箭矢。
不远处,新的一艘蒙冲已经行到铁索旁边,代替之前的同伴压住了铁索,而之前的那艘蒙冲,则缓慢的越过铁索,铁索摩擦着船底,发出刺耳的响声。
越过铁索,意味着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