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嘿然,有意思。
倘若说杨忠因为靖帝‘旨意’而‘叛而复归’还勉强说得过去,卫伯玉被其裹挟在内,或者说以‘诛灭道奴’等名义蛊惑而来,还情有可原,那么柳喻呢?
这位靖帝的亲信在靠山倾危之际,果真还抱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志不成?
这些诡谲心思,在夏侯淳脑中打了个旋儿,他脸上不动声色,状若随意地瞥了一眼众人,似乎对于孙元恢的鼎力相助并不意外。
他扪心自问,自家这个与‘末日黄花’相仿的东宫太子果真有那么大魅力么?
他暂时将这些念头存在心底,稍作沉吟后,对着孙凤薇和颜悦色地道:“孙姑娘之意,莫非在这东都城内,还有第三股势力阻遏我等御寇不成?”
孙凤薇螓首轻摇,“凤薇并非质疑世叔与家父威望,只是人心向私,何况东都这种商贾之风盛行之地?”
她凝视夏侯淳,大有深意地道:“请恕凤薇无状,倘若殿下没有万全之策,仅凭殿下威望,恐难以在这膏腴东都筹备好钱粮。”
夏侯淳颔首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孙姑娘所言乃持重之语。”
孙凤薇浅浅一笑,随即轻声道:“何况朝堂内外还有诸多明暗势力虎视眈眈,时刻等待殿下犯错,以给您致命一击。”
她大有深意地道:“殿下既曾高踞宸寰,当知人心尚还隔肚皮。”
杨忠眼中掠过一丝冷色,方储怫然不悦,摆袖负后地道:“怎么,世侄女莫非怀疑我等居心叵测不成?”
这还不够明显么,若非有卫伯玉这种忠君爱国志士在,他也会以为你们在给小爷下套呢,夏侯淳暗中嘀咕道。
孙凤薇嫣然一笑,束胸淡眉,竟让人生出雌雄莫辨之意,她转头对方储歉意一笑:
“世叔误会了,凤薇并非冒犯诸位前辈之意,只是举凡兵戈之事,动辄生灵涂炭,血光冲天,不可疏忽大意,再如何的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夏侯淳摆手揭过这个话题,凝神看向孙凤薇,他眼露赞赏,颔首附议道: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兵者,大凶也。孙姑娘虽为女流,却也巾帼不让须眉,想来假以时日,卿相之姿可期。”
他踱步几下,若有所思地道:“孙姑娘之意可是指倘若本宫北上御敌,可寻觅一些富国发家之道,以便吸引东都的富商大贾投钱送粮,以令其等获取盈利?”
孙凤薇浅笑点头:“不错,常言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彼等既是商贾之身,若有发财之道,自然不过错过。殿下或可在此道多作文章。”
她瞥了一眼柳喻,悠声道:“另外,殿下可不要辜负诸位前辈的良苦用心呐。”
方储再也兜不住了,故意轻咳一声,给这个口无遮拦的妮子连连示意。
然而姑娘貌似天生就胳膊肘往外拐,孙凤薇置若罔闻,对着夏侯淳笑道:“就拿方世叔来说,族中便有一位殿下不得不亲身拜谒的长辈。”
夏侯淳顺竿往上爬,恍然笑道:“孙姑娘说的可是南康军的方大人?”
方储微微皱眉,“世侄女儿,你虽代表你父前来,可并未让你殿下面前胡言乱语。”
孙凤薇乖巧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夏侯淳轻笑一声,摆手道:“无碍,孙姑娘见识非凡,不是一般女子可企及,所思所想,顾虑周全,堪为良谋。”
他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可惜孙姑娘待字闺中,否则本宫定要请姑娘为本宫帐下幕僚。”
他抚然一笑,“筹谋于方寸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
杨忠适时插嘴一句:“此事也并非不可能。”
夏侯淳淡淡瞥了他一眼,其人笑而不语,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啊。
孙凤薇浅浅一笑,方储不得不坐下,横亘在二人之间。
旁侧柳喻抬眼,不待孙凤薇挑明,便坦然道:“不瞒殿下,此行北上之后,若有何所需,可向我柳氏言明,族中必会竭尽全力,以为殿下排忧解难,略尽拳拳之心。”
柳氏竟然展露心迹,这么快战队?
方储眉头一挑,责怪了瞪了眼孙凤薇,让咱们多话,现在好了,咱们的筹码都已押到明面上,回去后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夏侯淳同样动容,大靖九大世家的柳氏愿助他一臂之力,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作为与博陵崔氏、范炀卢氏以及阆苑王氏等九大家族比肩的柳氏家族,其虽比不上夏侯与萧氏这般显赫,也没有阆苑王氏那般‘门生故吏遍天下’,更没有范炀卢氏这般世代将门勋贵,但他们有人。
当年在燕靖争锋之际,其余九大家族同样不甘示弱,纷纷摩拳擦掌,对整个大靖伸出了爪牙与触角。
余者皆顾官位、财权以及名利,唯独柳氏独辟蹊径,选择修道搭桥开客栈。
大靖开国之初,太祖曾下铁令,举凡洲陆河海之运,盐铁金银之利以及赋税钱粮之征缴,必须由朝廷**,私人不得沾染,轻则严厉申饬,流徙贬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