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又潮又湿,散布着一堆堆霉烂的草叶,草窝里横七竖八的滚着几十个男人,个个都赤`身`果体,满身污垢,发如油毡,肮脏无比。
尽管四面漏风,棚子里依然又闷又热,充斥着骚味、霉味和粪便臭味,令人窒息。
这里是低贱奴隶存身的圉棚。
自从大祀仪式上侥幸逃得性命之后,聂伤又被一个叫做‘斗耆候’的贵族买走,离开了商都,来到了殷邑东南的‘斗耆国’,成了一个地位最低下的贱奴。
这段时间,他受到了后世人难以想象的屈辱虐`待,既无力反抗又无法逃脱,身心饱受煎熬。
看着自己瘦瘦的胳膊,聂伤很是惆怅,“体质太差了,别说与商人士兵搏斗,就是跑都跑不出多远。”
“这具身体原本还算强健,只是被俘以来一直疲饿交加,才变得这么虚弱。”
“我首先得摄入充足的营养才行。可是现在连肚子都吃不饱,从哪里获得足够的食物呢?”
“伤,怎么还不睡?”正思索着,听到有人压着嗓子说话,扭头看去,一个干瘦的小老头用一只独目盯着自己。
“眇老,你睡吧,别管我。”聂伤摇了摇头,又陷入了沉默。
“呵呵,心情不好,睡不着觉是不是。”眇老坐了起来,轻笑道:“从贵族一下变成奴隶,换哪个心里也受不了,慢慢习惯就好了。”
“嗯。”聂伤看了一眼独眼老头,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这眇老已经当了十几年奴隶,辗转好几家贵族。因为他会一点草药术,奴隶的伤病他都可以勉强应付,所以没被当成祭品,也没被太过虐待,才能一直活到今日。
就在前天,奴隶们在山上凿路时,眇老失足坠崖,落入了山涧激流。众人立在崖边看他呼救,却都无动于衷,只有新来的聂伤跳入涧中,奋力将他救起。
眇老感其恩,自此亲近聂伤,尽力照顾着还不适应奴隶生活的聂伤,让聂伤也在孤独困苦之中有了一丝依靠。
“唉,多往好处想想。”
眇老继续安慰道:“几百年来,你还是第一个在商人的国祀仪式上活下来的人牲,你小子可真幸运……”
“幸运个屁!”一个粗鲁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就见对面坐起了一个须发如乱草、身材高大的黑汉,瞪着一双牛眼,对聂伤呸了一口道:“死在商人国祀上,总比被小贵族祭了某个不知名的祖先,把脑袋和猪头摆在一起好。你就应该死在那里!”
就像后世的监牢必有狱霸一样,圉棚中也有圉霸,便是此人。这厮名叫乌鼬,一直在奴隶中作威作福,这几日正想找碴收拾聂伤。
“乌鼬,你说笑呢。”眇老不敢惹他,摇头笑笑。
那圉霸乌鼬没理眇老,一根指头指着聂伤冷笑道:“这小奴~爱洁,每日累的要死,还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在我们之中太过显眼,这不是吸引贵人们宰他吗?哼哼,恐怕活不过下月的家祭喽。”
“家祭?下个月?”
聂伤仰头看着屋顶破洞里的星星,表情毫无波动,心中却是一紧,“现在是月初,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哈哈哈。”那乌鼬见他不吭声,以为被吓坏了,得意的一笑,站起身来对着地上的奴隶大喝:“死倒尸,滚开!”
他踢开挡路的奴隶,抚着肚皮走出几步,掀开破草裙,在人群中蹲了下来,嘴里发出‘吭吭’的声音。
就听‘嗵’地一声,一大堆秽物从他双腿间喷了出来,污秽甚至溅到了旁人身上,恶臭立刻弥漫开来。
这番动静早就惊醒了其他沉睡的奴隶,见到此景,却都不以为意,而是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乌鼬。
“吭……吭……吭……”乌鼬嘴里咬着草棍,很是享受的使劲憋。
他眯着眼睛瞅了一眼其他人,随意的一挥手,奴隶们得到允许,纷纷蠕动起来,一起起身便溺。
草棚里根本就没有设置大小便的地方,都是随便找个空位,或站或蹲,就地解决,完了之后又若无其事的躺下继续睡,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身上是否会沾上污物。
排水的声音,因吃草根树皮太多导致便秘的努气声,还有无处可躲的臭气,共同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噩梦般的场景。
冷眼看这一幕,聂伤的脸上没有厌恶,而是满面悲愤。
这就是奴隶!!!
鄙贱如禽兽的奴隶!
在商人眼中,奴隶不是人,是牲畜。
既然是牲畜,就应该有牲畜的样子。
猪马牛羊在圈里养,随地排便,在自己粪便上睡觉,奴隶自然也应该这样生活。
奴隶甚至连牲畜都不如,牲畜至少还能吃饱,被精心照顾,不会被毒打虐待。
“牲畜可以随意宰杀食用,奴隶也可以!”聂伤双拳紧握,胸中充满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