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8、夜风如嚎
山里吹来一阵阵凉风,呜呜呜,有如大山在哭。
不知过了多久,吴世琮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他摸摸周围,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是人间还是地狱,是地上,还是地下十八层。
他继续摸,身边有干的有湿的,有硬的也有软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豪无力气地又在原地躺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在自己身上用力的掐了一下,疼!
这是人间。
吴世琮相信自己还活着。
可是,这怎么还一片漆黑呢,难道自己的眼睛------
眼睛没有什么啊,他这才想起,可能是夜晚。
然后,他慢慢地想了起来,想起了那条上山的小道,想起了从山上射下来如雨般的箭,想起了相伴自己七八年的战马,想起了紧紧抱住自己的最后几个兵士------
我怎么还活着?!
我还活着,那是不是还有士兵活着。
他清了清干燥的喉管:
“有——人——吗?”
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原来,他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他再一次尽力地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不知道自己的具体情况。
不能再喊了,不能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吴世琮再一次平躺在地上,静静地听着山里的一切。
风起了,吹过山里的树林,发出一种‘呜呜呜’的声音,再加上几声夜鸟的叫声,让他感觉到,山里的夜是如此的凄凉。不自觉地,他的泪水无声地淌了出来。他不是在为自己哭泣,他是在为那些追随他的士兵,为生死与共的战马而流泪。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继续躺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东边的天空微微发亮。
天,就要亮了。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天空慢慢地变白变亮。
等他终于看清楚,才知道自己已经处于悬崖下面的一个深谷里。
可是,自己是怎么下来的?自己竟然没有死。
现在,他看清楚了,就在他的身边,躺着的是他的战马。再过去,就是几个士兵。
难道——
他艰难地翻过身来,朝着自己的战马爬过去。一摸,早已经是冰凉疆硬,早已经没有了一点气息。他慢慢地从马的背上摸到脖子,再摸到马头,再摸到马的脸部。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唯一战马的眼睛,还在无神的、大大地睁开着。
它是在等他——自己曾经的主人?
还是对自己这样的死心有不甘?!
吴世琮轻轻地给战马抹下眼皮,控制不住自己,把脸凑到马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摩擦着。
旁边有好几具尸体,可是却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吴世琮抬起头,看看那望不到顶的悬崖。他知道,从那上面摔下来,哪怕只是从半悬崖上摔下,能够活下来,都是一种奇迹。更何况还有箭伤之类的。
可是,他就是那个活过来的奇迹。他是真的没想到。
他忍着全身的疼痛,支撑着满身是伤的身体,把那些尸体都翻了一遍,确信除了他已经再没有一个活人,才无力地在旁边躺下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自己还要不要从这悬崖里爬出去,还是与自己的战马,还有这些生死的士兵一起,就这样人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里。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可是眼前出现的一幕幕又让他难以割舍——
衡阳怎么了?
梧州怎么了?
南宁怎么了?
还有自己那五六岁可爱儿子的笑脸。
还有那生死兄弟、自己的部下吴畏吴惧笑着向他走来——
不,不能死在这里,拼死也要撤出去,拼死也要回到南宁城。那里还有好多的事等着他去解决。南宁不能丢,不能把南宁拱手送到清军的手里。到时怎么向衡阳交代。
可是,这悬崖底谷,能爬得出去吗。
他微弱的生命还能否支撑得了他爬出这山谷吗?
‘叮、叮、叮’
吴世琮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一块石头上,一滴一滴的泉水向下滴着,均匀而有节奏感。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其实,他哪里还有什么口水,这时他发觉,干涸的嘴,连做吞咽的动作都难。
望到了水,就像望到了生命一样。
他朝着滴水的地方爬了过去,可怎么才能让水进入他的嘴里。没办法,他只能把头仰躺在潮湿的地上,把头艰难地转过来,张开嘴,让一滴一滴的水,一滴一滴地滴进他的嘴里。这时,他才感觉到,这泉水是如此甘甜。
张着嘴,让水滴满了一嘴后,然后再吞下,然后继续张开嘴等待着,一边重复了十几次,才感觉到满足了身体对于水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