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帝复汉以来,刘秀就鲜少尝到胜利的滋味:荆襄一战,丧师万余,折了妻兄马成淮北之役,失地千里,爱将来歙、刘植死难,让他痛不欲生。
刘秀亦曾苦恼地反思,锐意改革军政,经过数年的努力,似乎真有了点成效,此番挥师北伐,刘秀一战歼灭魏军部后队、左翼万余人,算是给新近战死的铫期报了仇。
等刘秀与冯异、贾复合兵,继续向北进发时,汉水上也捷报频传,强弩将军傅俊派小舟回报:“按陛下之策,已重创魏兵,夺取蓝口聚!”
傅俊过去是颍川一小亭长,没什么文化,但来报信的小吏,却口头详尽描述了那一战的经过。
“傅将军带吾等乘舟师,逆流进入汉水后,魏军就盯上了我军,以数百骑兵随水军北行,不时袭扰,以迟滞航速,若遇有船舶损坏搁浅,魏军便来杀伤。”
“离蓝口聚一日距离时,傅将军令前锋靠岸抢渡,先卸下重甲丹阳兵五百,战车百乘,旋即又遣二千人陆续登岸。”
“魏军也已抵达,见吾等背水布阵,两头抱河,皆大笑不止,傅将军按照陛下所画战法,先以软弓小箭射之,魏军更加轻敌,旋即以骑兵突阵,三面而至。但岸边湿滑,不利骑兵冲锋,傅将军令士卒改换大弩猛射,魏骑受损退下。”
“午后,魏军步卒数千人复又逼近,以大黄弩等反击,然我军背后楼船亦有大黄弩,与其互射,激战竟日,魏军不能破阵,乃退,后来又放弃蓝口聚,烧毁粮秣,营垒则被傅将军占据直到此时,岑彭所派援兵,才堪堪抵达,见小邑易帜,尝试攻了几次便离开。”
眼看庙算时的计划一步步实现,汉军诸将校都欣喜不已,唯独征西大将军冯异闻言微微皱眉,追问来报信的人:“魏军野战不利便匆匆退走,未在蓝口聚据营而守?”
报信的小吏一愣:“或是见我军大船坚利,怯而撤离罢?”
“不对。”冯异却道:“岑彭攻击郢县、江陵时,造了一种巨砲,高数丈,可射百斤大石,一发能击垮屋舍。船舶再高大坚固,也是木制,如何能抵挡巨砲?岑彭若在蓝口聚架起座来,几乎能断我舟师北上之途,怎至于不战而退?”
刘秀听出了冯异的话外音:“公孙是在怀疑魏军此举有异,乃是诈退?”
冯异应诺:“岑彭奸猾,不可不防。”
就在此时,一旁却有人道:“冯将军会不会太高估岑彭与魏军了?”
却是随刘秀北伐的王常,王常虽然也是颍川人,却和冯异为不同派系,他资历非常老,曾经是绿林渠帅,支持刘伯升做天子,只可惜未能如愿,后来还是被更始政权封为诸侯王,率军与魏将景丹在潼坂鏖战,败归后被剥夺了军权
后来王常与马成一起,携带旧部去淮南投了刘秀,马成战死于襄阳后,王常就成了东汉朝廷中“绿林系”的首脑,被刘秀拜为“横野大将军”,武将之中,地位仅次于冯异,他虽然屡败于魏军之手,却一直不服输。
在王常看来,冯异打仗越来越谨慎,甚至有些怯懦,被岑彭压在江陵猛捶,竟不敢反击,等到刘秀援军抵达,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却又心生迟疑,竟怀疑魏军诈败,前方才能获胜。
他找了很多理由,诸如或许是岑彭将工匠都带到江陵,或许留在蓝口聚断后的,不过是新卒屯戍,骤见汉军深入,一战既溃也不无可能。
最后,王常还问了冯异一个刁钻的问题:“若魏军蓝口聚之败是故意为之,那这南漳河之战,又算什么?难道也是岑彭之计?尽弃万余人于不顾,此非诈溃,乃真败也!”
这可说不定,对东汉而言,一万人,几乎就是十分之一的兵力,当然不能弃,但这于人口繁多,实力雄厚的第五伦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冯异也没有十足的证据,遂缄默未言,倒是刘秀看了眼旁听的贾复,笑道:“贾将军以为如何?”
贾复昨日清理了身上的伤口,足有十二处之多!但他仍似没事人一般,又披甲来见,此刻闻刘秀发问,也不管冯异、王常怎么想,只直白地说道“纵是诈溃,事到如今,陛下还能退么?”
刘秀暗叹,还是贾复一语中的啊。
“屈子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复汉之路绵绵无期,而此番北伐,正是光复汉室,还于旧都的第一步!”
刘秀起身道:“朕自失淮北后,卧薪尝胆数年,好不容易才重新将脚迈过大江,往荆北踏了第一步。若因魏军溃败太快而心生疑虑,顿足不前,等第五伦援兵抵达,朕连在江陵站住脚都难,这一退,恐怕就要退到江南苟安,往后只能望江兴叹了!”
所以刘秀只能前进!争取歼灭岑彭主力,纵然拿下襄阳、反推到老家南阳无望,好歹能确保今后数年间,御魏军于江汉,为西进吞并巴蜀,达成南北分治赢得时间。
众将明白了刘秀坚定的战心,不敢复言,他们旋即望向地图,随着汉军夺取蓝口聚,岑彭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