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死十余人,确实杀了杀气焰。但他不敢学第五伦,直接拿豪强开刀,只能想方设法,将从青徐逃难的流民,迁往江东之地,可百姓们到了陌生之地,为了活下来,宁可抛弃荒地,投靠吴会四姓。
战争形势紧迫,为了争取豪贵支持,刘秀只好让步,甚至在讨平山越后,还将部分人口分给诸姓,以弥补他们在度田释婢中的“损失”。
结果等淮南被魏军攻陷后,第五伦又让景丹和小耿在当地搞起大清算,先将随刘秀南迁的“大汉忠良”家族悉数抄没,将其田地置为军屯、民屯,刘秀十年没干成的事,第五伦半年就做了。
这便是他们治国风格最大的不同:第五伦从鸿门起兵以来,便是一副“推倒前朝,一切重来”的架势,于行政制度上创新颇多。
而刘秀虽自诩再造,但东汉制度,仍承续于前汉,鲜少变化。
换言之,第五伦是想在前朝废墟上,另起炉灶,重新修一间崭新房子,从里到外要焕然一新,该打扫的就清理出去刘秀,则欲照着武帝昭宣时代来描画未来,怕烫着这里,怕烫着那里,小心谨慎,格局自然就小了。
如今,第五伦在北边的“广厦”已经越来越大,屋檐甚至遮到了长江边。
而刘秀在东南再造的“汉家”,不但越来越还在风雨袭击下飘摇不已。
两相对比,刘秀“为天下复汉”的说法,自然难以服人。
于是刘秀只能尴尬一笑:“子陵啊子陵,今日汝所说之话,可比在太学舍中一年还多,如此能言善辩,莫非是魏国说客?”
这当然不可能,刘秀深知老朋友的骄傲清高,没人能收买他,用官爵不行,金饼更不行。
庄子陵也不激动反驳,只淡淡道:“我是与不是,陛下自知。”
“但江东之地,必大有通魏之人在!”
当阳大败后,江东人心不安,吴会四姓各怀打算,要说第五伦没派细作和他们接触过,连刘秀都不信至于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陛下,乱世中,百姓确实只想要个遮风避雨的屋檐。”
庄子陵说了大实话:“至于这屋子主人姓刘,还是姓伍,百姓,并不关切!”
这与第五伦起兵反莽,商量名义时,决意抛弃打复汉旗帜时所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天下人所思者,安乐也,非汉也!”
“陛下见过见过会稽习俗么?每修好一间大屋前,都会赶一头水牛,衣以文绣,食以刍菽,牵而入于殿堂,以钝器椎杀!此既牺牛也!”
“现在,陛下就是那头牺牛。”
庄子陵满是悲伤地说道:“且就算愿付出性命,变成牺牲!也不能挽回这江东残汉屋冢,终将倾覆之实!”
刘秀久久没有说话,庄子陵的肺腑之言让他认清事实了么?还是早在当阳之战后,刘秀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能拼命欺骗自己。
但道理再大,有些事,他还是必须做下去,明知不知为,而为之啊!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敲击声,刘秀趁机结束了这终究没有结果的对话,避开尴尬,快步走到外面,却见廷尉侯霸匆匆来此,将一份邓禹的紧急密报,交给皇帝。
“陛下。”
王霸亦是一位无畏敢战之将,但此时此刻,他声音竟有些颤抖。
“马援攻破成都,公孙述于成都自尽,成家,亡了!”
短短四个月,第五魏就已经席卷西南,消灭公孙,这速度很难不让王霸等人,心生震撼,现在只剩下东汉,独木支撑了!
等少顷后,刘秀面色沉重地返回寝屋时,发现庄子陵已穿戴好衣裳,准备离开。
不再睡眼惺忪披头散发后,庄子陵也成了俊朗中年,他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披上鹤氅,竟飘飘然有神仙之概。
“方才是秀孟浪了。”刘秀明白庄子陵去意已决,叹息道:“古大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秀何敢臣子陵哉!只是我欲开创大业,就像在薄弱的春冰上慢走,又像刚消除疮伤,必须扶着木杖而行,故望能得子陵辅佐相助,奈何子陵嫌弃我不智,我竟不能下汝邪!”
这本是告别的客套话,但庄子陵拿起手杖,却回过头,带着最后一份希望,对刘秀道:“陛下确实能下我。”
“但何不,下于我呢?”
好大的胆子!刘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庄子陵道:“当初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前往聘请,但庄子却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
“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庄子陵再度称呼刘秀的字:“文叔,庄光要回到富春山,继续做那只曳尾于涂中的龟了。”
“文叔若愿意,大可不当这必死的牺牛,而当一头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