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之后,李轩与国子监祭酒权顶天一起,端坐于明经堂的堂。
如今这座殿堂虽已被掀了屋顶,只余四壁,可这里的气氛,却比之先前还要更庄重肃穆,还要更群情振奋。
李轩被堂下众多炽热,敬服,甚至是钦佩的目光看着,心里多少是有点尴尬不自在的。
他现在不但得给五位大儒做仲裁,还是这五千国子监生们敬慕的对象。
一个平常人突然就成了儒门领袖,一时间是肯定没法适应的。
不过他面却一点声色不露,语声温和的询问旁边的德雅居士方明:“我听你们辩论,伊川先生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时候,前面是有说过‘只是后世怕寒饿死’这句话吧?”
“是!”
方明其实已不想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了,毕竟这位是虞子认可的护道之人,那还不是对方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李轩的下一句,还是让他面色微凝,慎重了起来:“我记得管子有一句话,叫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不知诸位以为如何?是否认可这一句?”
“语出《管子·牧民》。”方明微微颔首,然后凝思着道:“管子的一些学说,圣人也是很推崇的。这两句话,我认为极有道理。”
李轩就继续笑问:“那么敢问二位,当今之世,能否称得是仓廪实,衣食足呢?”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的土地虽然亩产较高,他母亲名下的那些等水田,亩产可以达到八石;而北方的小麦,据说亩产也能有四石左右。
可这个世界的人口更多,还有妖魔作乱,使得许多偏远土地都得不到有效开发,田地与人口都集中于城市附近。而六道司的存在,固然守护住了世人的安全,却也让小民们背了更多的赋税。
所以底层百姓的生活,其实非常辛苦。
“所以这就是虞子与伊川先生说的不得已了。”
李轩笑着说:“要让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小民们,遵守君子的道德,礼法与气节,这岂非是缘木求鱼吗?我认为我等儒人应该更多精力,用在‘治平’。如果国家太平,世人也温饱无忧,那么这‘教化’,岂非也是水到渠成?”
就他所知,他那个时代逐渐富裕起来的人们,在道德水准确实在逐年提升。可至于礼教——啧啧,温饱之后,这人心哪里还能管得住?
不是还有句话吗?叫做饱暖思yin欲。
不过他这些话,听起来还是挺有道理的。
而就在众人都陷入深思之际,李轩又说道:“还有利义之辨,与理欲之争。前者我不太清楚,可我刚才听权祭酒说,《易经》有云“利者,义之和也”,虞子也曾说‘义之和处便是利’,可知虞子的眼中的义利是彼此联系,不可分割的。至于理欲之辨,我更不清楚了。不过——”
他语音一顿,扫了一眼在场的诸多监声:“我认为‘存天理,灭人欲’这一句的意思,绝非是认为理与欲是对立。众所周知‘问心铃’这件圣器,就来自于一千二百年前炼心宗。
据说此宗的修行之要,就是灭除自身的情感欲望,所以行事残忍之至,最终为虞子亲手剪灭。可见人欲这东西,也不能被视为洪水猛兽。人如果只有道理,只按照‘礼’来行事,而没有了自身的欲望,那应该也算不是人吧?”
敬园先生孔修此时就如吃了苍蝇般的难受,他心想这‘利义之辨,理欲之争’哪有李轩说的这么简单?
可这位是理学的护道之人,他认可的道理,别人很难加以辩驳。除非是虞子再生,或者先代众多护法重现人世。
那童司业见这二人都被李轩的道理‘说服’,不禁得意的笑着:“护法大人之言极有道理,诚为虞子真意,想必二位也是认可的吧?既是如此,那么我国子监最后‘书’试,也不该有任何争议,不知二位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敬园先生孔修心有不甘,可最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方明的面色,则是至始至终都维持着平静。
而就在童司业准备一锤定音的时候,下面却有一位国子监生站起道:“司业大人,学生不服!”
于是众人的视线,都纷纷眼含错愕的看着过去,童司业也往那人侧目以视。发现那正是南京礼部左侍郎的弟子奚汉卿,这位竟是面色涨红,义愤填膺:“龙睿与王静这两个家伙,他们竟然邀请我名教仲裁来参与‘数’试,这简直就是欺负人!所以学生认为这次考试不公。”
他语音未落,在场众人就‘哗’的一阵嗡鸣。在场至少数百道视线,都往龙睿与王静二人看了过去。
都想这何止是不公,简直就是作弊啊!
其中脸皮较厚的龙睿还好,只是稍觉尴尬,王静则是忍不住面皮微抽,脸皮涨红的起身抱拳:“学生可以起誓,我二人事前并不知都尉大人是理学护法的身份。”
他此言道出,众人义愤的眼神才稍稍平息。对于王静的人品,众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