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下起了一场凌厉的秋雨,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据闻郊外的村庄,更有百姓家的房屋被大雨冲垮。
这似乎是一个不祥之兆。
山间小路上,小雨淅淅,人皇身着一袭色泽朴素的锦衣,步伐不快不慢往山顶而去。
山顶有一间四方院落,院落的主人是王忠,昔日宇文君八顾之宴的引路人,也自掏腰包,修建了一座还算齐整的恒昌书院,周边诸多村镇房屋受到大雨侵袭,破损无数,可距离皇都最近的这座恒昌书院便是连一片瓦都没掉下。
其工程质量,自然是无二话可说。
有些人,本该有机会扬名立万,甚至可在青史中留下短暂的一笔。
王忠没有,他从未宣扬和宇文君私交如何之好,从未以此事,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谋取私利,至于家中儿女,是否因此事心里记恨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便不得而知了。
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
却也因此,王忠今日迎来了一位非同一般的客人,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位客人是谁。
内堂离,王忠于卧榻上午休,忽然听闻门外传来清脆的门环声。
慢慢翻身,徐徐睁开眼,下床穿好鞋子,推开门,院落里的雨水还未停止,但已不是大雨然淅淅沥沥的小鱼,最易令人体内生寒。
王忠的脚步不是很快,听到敲门声,他尽可能走的快一些。
打开正门后,一位容貌俊朗的中年男人立于他眼前。
中年男人柔然点头致意道:“见过老先生,记得上午还未曾下雨,便想着在周遭散散心,可这会儿,又下起了雨,一时无处避雨,还望老先生收留。”
王忠眼神和睦的望了眼面前的男人,衣裳虽朴素,却依旧是锦衣,非寻常人可用之。
好奇问道:“敢问阁下是谁家座上宾?”
中年男人这才想起,眼前的老先生,也曾是县太爷,察人观色的本事虽褪去了不少,但亦有存留。
和然一笑道:“倒也不是哪位贵人的座上宾,在下为白鹿书院一执笔管事。”
王忠眼神豁然敞亮了起来,连忙招呼道:“原来出自于白鹿书院快请入门一叙。”
两辈人,进入同一间院落。
入内堂后,王忠手脚不紧不慢,擦桌烧水,开始泡茶,虽上了年纪,可心情畅然时,眉眼之间也隐约透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灿烂。
中年男人安静坐在蒲团上,时不时擦一擦桌角,也没将自己真当做客人。
入秋后,烧水要比平日里慢了许多,入冬后,将会更慢一些。
“我常年在此地独居,平日里生活,都靠自己,手脚慢了些,还望先生宽容。”王忠略有局促笑道。
中年男人微低头,轻声道:“前辈颇有遗世独立的风骨,亦是我辈书生的楷模,慢了些是好事,因为慢,才会有期待。”
王忠羞赧一笑道:“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就是中听。”
“真是没想到,我这里有朝一日,还会有出自于白鹿书院的先生过来避雨,当真是运气来了,我年轻时,也曾想过入白鹿书院,可惜资质与家底都差了些,不过我曾远远的看过白鹿书院的大门,真的是端庄大气,暗含文韵。”
“不过也不算遗憾,许多人一生都无机会来到皇都,看一眼白鹿书院的门庭。”
中年男人静静的听着,表情微妙,含蓄而柔情。
王忠继续说道:“真羡慕那些年纪还小,便入了白鹿书院的学子,往后不说当多大的官,可少年时,能在白鹿书院闻书香,练武功,亦是风光无限好。”
中年男人想了想,问道:“我观这座庭院,亦有一间小小书库,一个人看书,可看得更深一些。”
今日一时兴起,人皇陛下来了这里,扫视周围村镇灾情,二来是散心,散心占了很大的权重。
不过他大致知晓,宇文君来过这里,也往那座恒昌书院里送过一些有用的书籍。
这位老先生这里,宇文君多少也会意思一番。
王忠微微一怔,随后惭愧笑道:“上了年岁的人,暮气沉沉,诸多精妙的学问义理,早已看不进去,只因心里故事多,也过了读书的年岁,如今就在山顶上,安安静静的颐养天年,偶尔儿女过来看望一番,这般生活已算是享福了。”
“学问似海深,可却很难用出来,官场上如此,做人亦是如此。”
中年男人明知故问道:“前辈曾为官?”
王忠脸上浮现出一抹小得意的笑容,道:“曾为县太爷,不过因政治清明,爱护百姓,不懂为官之道,也断了仕途。”
“年轻时觉得不服气,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许多事,如今上了年岁,才渐渐明白,便是年轻时可身居高位,我也未必能从善如流,处处捉襟见肘倒是大有可能。”
“倒是那位八顾之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我有些羡慕,也很钦佩。”
“恒昌书院,不知令多少寒门学子,有了一丝丝跃龙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