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都建业,夜雪昼停,天色初明。
距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孙休站在积雪中迎风而立,左将军张布小心翼翼地侍立在旁。
“卿所言都是真的?”
“臣以全家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张布连忙回答道。
数日之前孙綝向孙休进奉牛酒,孙休因猜疑而拒绝接受,而后孙綝在宴请张布时对此吐露怨言,称孙休不过是被自己扶上位的皇帝罢了,竟然对自己如此无礼,他需要重新考虑东吴之主的人选。
张布将此言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孙休,希望主上早做准备,以免重蹈孙亮的覆辙。
“三天之后是腊祭,与孙綝做个了断吧。”孙休下定了决心。
“陛下,近日传言纷纷,皆称魏人将从淮南伐我,此时与丞相决裂……”
“正因为外患当前,才要用雷霆手段。”孙休沉声说道,“孙綝误国已久,朕断不能看国家毁在此人手中。南征叛逆陶璜的陆抗可有消息?”
张布点了点头:“征北将军节节胜利,已经克复交州东北半壁。不过蜀军不满我国拒绝出让江陵,正在进犯荆南,陆抗有后顾之忧。”
“事有轻重缓急,既然陶璜已经败退,就让他苟延残喘一阵,把陆抗召回来抵御魏兵吧。”
“臣遵旨。陛下,我国与西蜀的关系该如何处理呢?”
孙休对此也感到头疼,沉吟道:“蜀军打出重山盘踞西陵,又掠荆南之地,姜维现在如虎插翅,定有一统天下之意。孙綝前番与魏人联手非但没有获利,反倒令我国走到亡国边缘,实在可恨。”
“有陆抗在外拒敌,且江东水师在长江之上尚占主动,陛下不必太过忧心。”张布安慰道。
“总之,先退了魏兵再看如何与西蜀修复关系吧。”孙休叹了口气。
今日早朝,他便是要与群臣探讨如何保卫建业。
与张布先议论了一番之后,孙休的心里稍微有了底,他们的对策主要还是请陆抗回援主持大局,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守住东兴拖延时间。
孙綝没有出席早朝,也没有上告缺席的理由。孙休也乐于在没有孙綝的情况下和群臣探讨国事,对孙綝的缺席没有丝毫过问的意思。
朝臣之中善于观察政局风向的人已经嗅到君臣不和的气息,孙亮被废时的场景在历历在目,已经活成人精的臣子们并不打算介入其中,只想着明哲保身远离旋涡。
孙休提出召陆抗回来主持大局,没有任何人反对,但坚定支持的声音也是寥寥。孙綝虽未来朝,但群臣心中清楚,国都的兵力大半都在孙綝手中,要他把兵权交给陆抗只怕不会那么容易。
也许兵权问题会成为新一场血雨腥风的引子。
孙休把群臣的反应看在眼中,心底对他们的想法一清二楚,但他并不点破。
他吸取了孙亮被废的教训,在完成致命一击之前绝不亮出刀剑,散朝之前当众嘱咐宫人去相府探视孙綝代自己表达慰问。
群臣不知其中的门道,只有张布和秘密领受了擒拿孙綝之旨的丁奉在为发难那一刻到来做最后的准备。
十二月八日,江东腊祭。
孙休在城外高处设坛祭祖,又摆宴邀请宗室,美酒佳肴舞乐美人齐备的假象之下隐藏着厚重的杀机。
孙綝托病不愿出席,但孙休派使者十余人连番催促邀请,最终还是迫使孙綝来到了会场。
中途孙綝借家中起火为由想要离席逃走,却被张布和丁奉二人带兵擒下,手脚皆用绳索缚住。
“陛下这是何意?”孙綝心中已有预感,惶恐地跪在孙休面前。
“大敌当前,国家有累卵之危。丞相屡罢朝会,又在禁军之中安插心腹,丞相意欲何为?”孙休反问道。
孙綝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又听见孙休厉声发问:“朕不过是你一手扶上位的皇帝,竟然敢对你如此无礼,你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一下该由何人做江东之主?”
“陛下!臣知错了!请陛下看在同宗的份上将臣流放,交州也好,夷洲也吧,臣保证不再于陛下面前出现!”孙綝趴在地上叩首哀求。
“丞相说得好啊,那你当初怎么不流放滕胤和吕据?他们也是国之重臣,却被你随意诛杀!”
“臣错了……臣愿意被罚为奴,求陛下开恩!”
孙休冷笑:“那当初怎么不让滕胤和吕据成为官奴?”
孙綝木然呆滞,终于明白孙休这回是铁了心要他的命。
习惯了对别人生杀予夺的他在这一刻被无法抵抗的恐惧支配,像个女人一样啼哭不止。
孙休下诏将孙綝斩首示众,但赦免过去与其同谋者,将孙綝的几名兄弟夺去兵权地位流放,对余者既往不咎。
原本跟从孙綝的从属部众纷纷放下武器请降,主动向朝廷投案者多达五千余人,孙休将这批人全部赦免,交给丁奉整编成增援东兴的军队开赴前线。
孙綝一倒,建业上下欢欣喜悦,过去因得罪孙峻孙綝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