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请降案】
和平招安,是中央朝廷的既定战略方针,所以杨复光大可以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进行招安工作,不用避讳,也就是说,杨复光应该会痛痛快快地给王仙芝“信物”。
信物,如同今天的合同、协议,样式不固定,有时候是统帅的佩剑、有时是腰带,或者是白纸黑字的一封书信,总之,不管是怎样的具体形式,都具有公认的约束力,都是诚意的体现。
王仙芝是否持有朝廷招安议和的信物?如果有,那真相就水落石出,无可辩驳。但历史显然不是如此,中央特别调查组最终没能查明真相,看来他们并没有找到“信物”这个铁证。
如果没有信物,那就有两种情况来解释:
1,王仙芝确实没有;
2,王仙芝有,但被宋威隐匿。
我们继续分析,如果王仙芝确实没有的话,那就又有两种可能性:
1-1,杨复光没给他;
1-2,王仙芝过于激动而忘记索要,杨复光也忘了给。
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罗列在这里了,不妨让我们穿越到那个时候,充当一回特别调查组成员,抽丝剥茧,寻找事情的真相:
首先,“杨复光忘了给,同时王仙芝也忘了索要”这个命题实际操作起来就有一定的困难,而且也不符合逻辑,因为双方来往的书信就是天然的信物,往来的信使就是天然的证人。
那么“被宋威骗走或夺走”似乎就成了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
没那么简单。
案件最棘手的地方,往往不是案件本身,而是案件背后隐藏的猫腻——幕后势力的博弈。
好了,下面就是本书的卖点,现在,将为大家呈现故事背后的故事:
宋威,自身就很强大,屡有战功,手握重兵,背后更有当朝宰相王铎、卢携的撑腰;
杨复光,大宦官。他干爹是大宦官杨玄价。
别忙,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没那么简单。比如宋威和宰相王铎。
为了支持宋威,王铎不惜与自己的恩人——郑畋翻脸,郑畋对王铎是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的。但是,在本案中,王铎对宋威的态度却是殊堪玩味的。
在本案中,王铎是偏向杨复光的。
道理很简单:我之所以用你,是因为你没用。
王铎之前之所以力挺宋威,就是因为宋威对待草军的态度,消极、不作为、故意纵敌。
王铎的兄弟王镣世草军中的人质,所以王铎要求朝廷和平招安,而不是武力镇压。剿匪总司令宋威的“无能”、官军的节节败退正好为和平招安提供了外部支持。看了吧,镇压不了,还是招安吧。
河南地面的忠武军兵精将勇,节度使崔安潜威震群贼。而王铎故意分割其军,把忠武军特遣团划拨给宋威,还打压悍将张自勉,把张自勉手中的忠武军划拨给宋威调遣。
王铎所做的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战略目标:招安!
现在,宋威“生擒”草军元老尚君长,不恰恰证明了武力镇压是行得通的吗?那干嘛还招安,让宋威再接再厉,把王仙芝也抓回来不就得了?
王铎当然不愿看到这样的“真相”。
相反,如果杨复光打赢了这场官司,那就证明草军是可以通过和平招安途径解决的。
所以,本案在表面上看,是宋威与杨复光争功,深层次的逻辑则是“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角逐博弈。
王铎是披着“主战派”外衣的“主和派”,所以力挺杨复光,力主和平招安。
我们已经知道,宰相王铎所蕴含着的强大的政治能量,那么……一种更加恐怖的猜测浮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不寒而栗:尚君长的确是被宋威生擒,而王铎暗中授意杨复光上疏抢功。
《旧唐书·僖宗本纪》中的一段记载也支持了这个猜测:
“(乾符五年)二月,王仙芝余党攻江西,招讨使宋威出军屡败之,仍宣诏书谕仙芝。仙芝致书于威,求节钺,威伪许之。仙芝令其大将尚君长、蔡温玉奉表入朝,威乃斩君长、温玉以徇。”
宋威先是“屡败之”,继而“伪许之”,白纸黑字,是宋威诱骗王仙芝投降,然后擒斩尚君长。
然而同书的《黄巢传》中却又记载“复光遣判官吴彦宏谕以朝廷释罪,别加官爵,仙芝乃令尚君长、蔡温球、楚彦威相次诣阙请罪……时宋威害复光之功,并擒送阙……”
同书的《杨复光传》中也记载“遣判官吴彦弘入城喻朝旨,巢即令其将尚君长奉表归国。招讨使宋威害其功,并兵击贼,巢怒,复作剽……”
这就是《旧唐书》讨厌的地方,自相矛盾。特别是《杨复光传》的记载,漏洞百出。
难怪宋仁宗会对《旧唐书》有“纪次无法,详略失中,文采不明,事实零落”的评价,因而下诏重新编撰,于是就有了《新唐书》问世。
那我们再来翻阅《新唐书》中的相关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