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听父亲跟重砚闲聊了起来。
聊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重砚在城中初来乍到就开了一间药铺,年少有为云云,以及问及重砚的阅历和对看病这一行当的想法。
重砚胡吹海编,面不改色,偏生又头头是道。逝以寻感觉她整个人都随着他每说一句话,每向她投来的一个眼神而感到头皮发麻。
最终父亲问了一个敏感性的话题。
他问:“恕我直言,先生的这一头华发是怎么搞的?我不是没见过一些医术高明的怪医,更甚有医痴者,均拿自己的身体来试药。先生的头发也是试药而导致的?”
逝以寻闻言,不nn着他那皓皓如雪的银发。忽然也想知道,他虽身为般若界的药尊者,那这样的银发也是他试药导致的么?
重砚盯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忽而抬起了眼眸,看着逝以寻与她四目相对,面不改色道:“不是,我想,应该是为情所困罢。”
“为情所困?”
重砚继续道:“我未婚妻跑了,于是我一夜华发。如今我一路追来这里,差不多寻得了未婚妻的下落。头发白了不要紧,重要的是莫再让我追寻,再让我煎熬。”
逝歌顺着他的目光扭头过来瞧着逝以寻,亦是若有所思,道:“原来先生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我觉得你未婚妻跑得有些没道理。这样不乖。”
逝以寻没坐稳,砰地一下从秋千上栽倒。她挺着没动,重砚的语气里带着鲜少的笑意,道:“我也这样觉得。”
闻得脚步声过来,逝以寻还不及自行爬起,手臂便被一只手扶着将她拉起来。隐隐的迦南香近在咫尺,他轻声地问,“有没有摔痛?”
恰逢小童欢欣鼓舞地取了药回来,逝以寻瓮声道:“我、我带他去煎药”
煎药在厨房那个小院里,白衣小童轻车熟路,安上小灶就开始拨弄药材,等水沸了,再将药落入罐子里。
逝以寻时不时往院子里瞅瞅,却发现逝歌跟重砚没有在闲话了,继而径直在桌上摆了棋盘开始对弈。
那种感觉很怪异,但逝以寻说不上来。
某女缩回脖子,颇有些颓然,问小童:“我不是听说,寻逝堂的生意好得非一般,你们药师这般闲散偷懒与我父亲下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小童呔了一声,手里拽着一把小团扇,往小灶里不住地扇风,道:“不碍事,他尽管玩他的。药铺已经被勒令关门停顿了。”
逝以寻惊道:“这是为何?前几日我不是才见到你们铺子门前不是排了一长串的队伍,姑娘们都等着上门瞧病么?”
小童道:“你只知其一就不知其二了。我们药师平时都不大爱给女孩子看病的,他这般高调地给女孩子看病好像是想找个什么人。应该也是一个女孩子,好奇心颇重的那种。药师说,她爱凑热闹,也迟早会在铺子前看看。但后来药师说不用再找了,他就十分不乐意给女孩子看病了呀,你是不晓得,我每天在铺子里光是闻女孩子身上的香粉都是失眠多梦的!可即便是这样,女孩子也还是一群接一群地来,于是最终那些没病的给药师瞧了之后,回去就都变得有病了。变得有病了之后再来瞧病,就越瞧越严重,脸上长红斑黄斑褐斑的,哎哟,看着就觉得心里发麻!”
逝以寻心里也跟着发麻,问:“后来呢?”
小童继续道:“后来她们见识到了药师的厉害,就不敢再来了啊。”
逝以寻再问:“那再后来呢?”
小童一耸肩:“再后来,我们铺子就被同行举报,说药师没有医德,滥用药品,铺子就被勒令关闭了啊。”
逝以寻回味了半天,掂着下巴总结道:“如此看来,你们的铺子还真是命途多舛啊。那你们药师,怎么没被抓去坐牢呢?”
小童伸长了脖子瞅了瞅还在下棋的重砚,小声道:“本来差点就要去坐牢了,可是县太爷家有一位千金小姐,也是脸上长斑。药师又给治好了,于是县太爷就免了他的牢狱之灾。”
重砚在逝以寻家用过晚膳,再给母亲把了一次脉以后才打算回去的。
当时母亲的表情,就跟父亲知道她有孕一般无二,有些怔愣,随即就是一抹无比柔和的笑。
重砚道:“是药三分毒,我便不给夫人多开药方拿药了,夫人好生安养即可。”思忖了一下又面不改色道,“若是仍觉得不放心,我可隔日便来给夫人复查一番。”
于是,他很快在逝以寻家混得很熟。且游刃有余那种。
自从风月漫有孕以后,逝歌是加倍小心着。风月漫说什么就是什么,倘若逝歌有异议抗辩一句,彼时风月漫便会摸着肚皮,略惆怅道:“我觉得我孩子的心情不好。”
于是逝歌只好缴械投降。
隔天,重砚没有来。将近傍晚了,母亲便差逝以寻去请他。
逝以寻默了默道:“我觉得你的状况挺好的,作甚还要让他来。不嫌多此一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