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垂着的眉目,数不尽的清绝。眉心现出一枚淡色的如杨花一般好看的印记。她靠在男人的胸膛上,轻轻抚着自己凸起得不算很大的肚子,轻声笑道:“茗闫,她晓得踢我了。”
男人嘴角漾起一丝温暖的笑,覆上女子摸着肚皮的手,道:“她太调皮。”
“你说该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呢?”
男人眯眼看了看杨花自眼前飘过,念道:“流年无忧,繁花似锦。就叫流锦。”
“流锦。”女子重复呓念了一边,浅浅笑。
后来,风大了些。摇摇晃晃,几乎要将一整株树上的杨花都抖落下来。
女子早已经恬然入睡。男人侧头凝视了她一会儿,便将她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树脚下,扯过自己的银色衣袍覆盖在她身上。起身在那印着浅色花印的额间轻轻一吻:“我许你们母子,流年无忧,繁花似锦。”
男人站了起来,墨长的发丝丝缭绕,银色衣摆鼓鼓翻飞,竟带着些悲凉的意味。
然而将将走了两步,衣角一紧。男人垂下头去,见衣角赫然被一只莹白纤细的手捉住。
树脚下闭着双目安然沉睡的女子,捉住他的衣角。睫羽颤颤,问:“茗闫,能不要再打了么。”
男人没有回答。
女子便又道:“被火神夺了天帝之位又怎样,那个冰冷的位置不值得你为之奋战,伤痕累累。”
“那个冰冷的位置不值得我为之奋战”,男人神色淡淡,“可水火不相容,我一旦战败,这渺渺天界就再无你我容身之地。斐澈,我拿什么护你们母子一世长安。”
他若不战,拿什么护她们母子一世长安。
然而他那一去,也注定必败无疑。
三万年前,天帝有两子。大殿水神,二殿火神。水神温润如流水,而火神也桀骜如狂火。两位殿下也终是逃不过一个劫,就算同枝相连,却也抵不过水火不容。
天帝为平四海荒羽化而退位时,将天帝之位传给了大殿水神。水神心胸宽广可纳百川,彼时凌霄宝殿内的一帮老神仙捋着胡须,虚情假意地阿谀奉承,大殿继承天帝之位乃是天界之福。
可福与祸,谁又能说得清。
水神继位那日,天边九九十一尾青鸟久久盘旋和鸣。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继承天帝大典,从南天门直到凌霄殿,火神带着偌大的军队有备而来。只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饶是火神再桀骜不驯,在水神的眼里,那都是同脉相连的兄弟。直到火神蓄谋已久就兵力逼得水神节节败退时,他方才醒悟过来是他错得太离谱。
但哪个没有离谱过。只是水神这一错,一朝失去了所有,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
那日杨花树下,茗闫白桢神剑沾满了鲜血,身影英挺而坚不可摧,在斐澈的眼里那是永远都不会倒下的存在。
他将斐澈放在杨花树下,兵败山倒,领着残党在九重天与登上天帝之位的火神做最后的较量。
他晓得他要输的。
所以才让斐澈在杨花树下等。等着九重天的青夜君来将她接走,护她与肚子里的孩子安好。
青夜君,本是置身事外的一位上神。却因眷恋了斐澈两千年而甘愿冒这个险,在火神的眼皮子底下将斐澈带到九重天藏在他的府邸。
终究还是藏不住。
一树杨花败落。
当九重天硝烟弥漫时,斐澈不顾一切地去找茗闫。对,她舍不得茗闫伤痕累累,她就晓得茗闫要为她不计一切。
那个九重天上最冰冷的位置又算什么。
茗闫说,流年无忧,花开似锦。
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叫流锦。
水神与火神于九重天的那一战,天地风云色变。所有仙神无不避闪不及。也便只有青夜君为斐澈张开结界,让斐澈与她腹中之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夫君为她厮杀。
她何曾不明白,今日一败,天界再无她一家的容身之所。可即便是败,她也不愿茗闫一人承担。
战败的水神。那得是一肩多重的担子。
只可惜,最终青夜君还是负了水神茗闫所托。倘若为私情,青夜君愿护斐澈一生一世倘若为立场,青夜君没有勇气与火神为敌。
眼睁睁看着水神身负重伤,眼睁睁看着火神欲消水神之元神,斐澈撤去了结界弹开青夜君朝茗闫飞扑而去。
代茗闫受下那致命的一击。
纵使三魂七魄化作云烟,她也不想再见茗闫伤痕累累。元神碎裂之际,斐澈将毕生灵力注入胎气当中以维持腹中胎儿片刻安稳。
茗闫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天地崩裂轰然坍塌。
他原本可以不恨。原本可以不用放弃身为仙族的骄傲。只可惜,世界都没有了,仙族的骄傲拿来又有何用?
三界有忘川。以忘川为引,彼岸是蛮荒。
蛮荒里有着上古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