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代王二人离开的身影,朱祁玉不由轻轻靠在榻上,心神有些飘远。
所以说,代王最容易被人拿捏的,就是他懦弱的性格。
刚刚的那番吓唬,换到别人的身上,绝不足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毕竟,有了建文殷鉴在前,朝廷对于藩王能用的手段,其实并不多,轻些的降斥,召斥,禁足,重些的削禄,移封,只要不是大逆之罪,也就到这了。
理论上来说,只要他自己安分守己,朱祁玉其实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已故的老代王朱桂。
这位太祖子嗣,可谓是恶行累累,在代藩作威作福,什么擅役军民,敛夺财物,甚至就连他的王妃,中山王徐达之女,太宗皇后之妹,都丝毫不放在眼里,太宗刚刚驾崩,他就把代王妃祖孙几个,全都撵去别院不给衣食,任其自生自灭。
这般行径,引来了朝廷的无数次申斥,甚至先皇曾经亲自下旨,命朱桂不得苛待代王妃及世孙,命他从王府禄米内岁拨三百石给故世子之子,并需遣王府官属教习世孙读书。
但是,面对着朝廷的圣旨,朱桂接是接了,接完就束之高阁,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明目张胆的违抗圣意,可偏偏,朝廷还没法子治他,申斥无用,削禄他也不怕,禁足什么的,他压根就不听,违抗圣旨是大罪,可毕竟也够不上大逆,不可能降再重的责罚,所以,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白了,作为藩王,只要自己不要脸,真的是可以肆意横行。
当然,这和朱桂的身份辈分有关,其他的藩王,大抵不至于像他一样敢完全无视朝廷的诏命,不过,要说是故意为难,其实也不容易。
这也是朱祁玉选择代王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他这样的性格,才是最合适去漳州府的。
至于说代王等人顾虑的问题,朱祁玉自然也考虑过。
首先是倭患的问题,有了前世的经历,朱祁玉很清楚,倭患的根源,其实就在海禁上头。
最初东南一带的乱局,源于张士诚的旧部落草为寇,同倭寇勾结,形成了最初的倭患。
为了解决此事,太祖定策立禁,本质上是为了清扫张士诚的势力,但是海禁愈严,让当地濒海的百姓受到影响,东南一带,可耕田地并不多,依靠捕鱼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大多行商取利。
海禁一起,许多依靠行商的百姓都难以为继,继而纷纷成为海盗,伪装为倭寇,行私贩之事,所以说,这些人实际上才是倭患的根源,至于那些真正来自倭国的浪人,数量反而不多。
所以,想要根治倭患,开海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开海有两个大问题,一是一旦开海,会动摇重农抑商的本业观念,让诸多百姓都会趋于行商,进而影响朝廷岁入,二是海禁之策乃是太祖所定,若想更易,实则艰难。
现在朱祁玉所做的,其实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尽可能的辗转腾挪,做出改变。
如今并非是洪武年间,天下初定,百业凋敝,人丁不丰之时,自然要让百姓归于本业,厉行生产。
虽说经过了土木一役,但是,地方各处,受影响却并不算大,尤其是这两年各地受灾之后,出现的大量流民,让朱祁玉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那就是,朝廷一方面头疼流民的安置问题,另一方面,却又担心百姓脱离本业,这中间的矛盾之处,该如何解决。
说白了,不是没有足够的人来耕种,只是百姓得不到自己的田地来耕种,所以在此基础之上,他才有了设立皇庄的想法。
如果说这条路子可行的话,那么,大量的归拢流民回归到本业之上,原本因为担心民间商贾风气盛行,影响本业而对商贾的压制,也就可以松上一松了,这是所有事情的前提。
在此基础之上,第二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开海的问题。
直接开肯定是不行的,如今大明的倭患,说实话,虽然已经是东南积弊了,但是,和嘉靖之时相比,还远远不足。
朝廷对于东南一带的政策方向开始转移,是以嘉靖倭乱为标志的,彼时因为长久海禁,各地松弛,数十倭寇,竟可长驱直入,横行数十日,直逼南京,方被围歼,正是由于此事,才让朝廷真正开始重视起倭患。
在此之后,一方面重整备倭军,厉行捕杀倭寇,另一方面,朝廷也才有官员开始提出“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的观点,最终促成了隆庆开关。
所以事实上,朱祁玉很清楚,祖制并非不可更易,但是,往往只有在出现严重后果的时候,多数人才能幡然醒悟,在此之前,想要改变,确是千难万难。
当然,朱祁玉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坐视不理,开海很难,但是,开一个小口子,却是容易的。
代王说得对,所谓勘察地理,完善舆图,这个由头只要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