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奏对,很大程度上考验的是临时的应变能力,尤其是内阁的大臣,因为时常在宫中奏对,在这方面,显然是尤为出色的。
何文渊刚刚的那番话,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实则,却犯了一个大忌。
他的话,给了俞士悦一个机会,一个,将事态升级的机会!
原本,无论是太子的法统之争,还是群臣之间的相互弹劾,都是底下这帮大臣们的事,天子只需要作壁上观便是。
但是,刚刚何文渊为了自保,下意识的把天子给推出去了!
这本没有什么问题,朝中有不决之事,应由皇帝最终裁断,这是正理,何况储位废立这种大事,身为人臣,何文渊不能真的胡乱他提起,如果说要提,那只能是天子亲自来说。
可问题就在于,现在商议的并不是普通的朝务,何文渊刚刚的话,其实无异于在说,太子的储君之位不合礼法,但是,最终废立,应让天子决断。
而俞士悦便掐准了这个时机,同样提请圣裁。
这种时候,再去纠缠俞士悦搬出来的,是不是旧的理由,已经毫无意义,因为,事情已经从大臣之间的争论,变成了需要皇帝做出决断的局面。
这正是关键所在,何文渊很清楚,在这件事情上,天子不能表态,哪怕就是臣下已经达成了一致,都觉得太子储位不正,天子也需再三推拒,然后在众臣恳请之下再行废立之事。
可如今,双方仍在争论当中,便直接抛到了皇帝面前,那么,天子会是什么态度?又能是什么态度呢?
有些事情,自己想的时候想不到,但是,当身临局中的时候,却能很快反应过来。
在场的大臣都不是愚笨之人,何文渊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们当然也能看的出来。
于是很快,东宫的一干属官,便纷纷拱手,道。
“请陛下圣裁!”
没有人再提要惩治何文渊的事,但是,带给何文渊的压迫感,却远远比刚才要强的多。
有意思的是,现在的局面,和何文渊刚刚面临的两难抉择差不多,他作为大臣,可以议论储君礼法不正,但是,却不能直接说废立,否则,便是有失为臣之道。
如今,东宫的这帮大臣有样学样,只请圣裁,而不再要求皇帝顺着他们的心意做出处置,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会引起天子的不满。
俞士悦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没有徐有贞等人的锋芒毕露,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四两拨千斤。
果不其然,天子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目光在何文渊的身上一掠而过,但是很快就平息下来,沉吟道。
“次辅所言有理,东宫储本,不可轻动,太子乃宣宗皇帝长孙,为诸皇子之长,且孝道诚挚,聪睿明德,仁爱慈和,论长论贤,居东宫之位,皆无不妥!”
这一句话说出,殿中群臣便松了口气,有这一句话在,至少太子的东宫储位,不会被轻动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
不少大臣望向面色泛白的何文渊,面露不善之意,随即,徐有贞便开口道。
“陛下圣明!”
“太子殿下正位东宫,乃礼法所循,道义所在,此诚天家朝野所公认之事也,然则,今有奸佞之臣,妄议储位,动摇国本,如此贼子,不可姑息,臣请陛下,务必严惩何文渊,以彰皇家威严!”
储君的争论解决了,剩下的自然就是收拾何文渊这个提出太子殿下储位不正的人。
紧跟在徐有贞之后,其他的东宫属官,也都纷纷出言,要求严惩何文渊。
这一次,俞士悦踌躇了片刻,却没有继续出言拦阻。
如今和刚刚的情况不同,刚刚天子的态度未明,底下的争论尚未厘清,贸然要求惩治何文渊,有僭越之嫌。
但是现在,天子金口玉言,已经将此事定性,那么,底下的大臣再继续出言,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妨碍了。
眼瞧着这么多人开口弹劾他,何文渊也慌了神,道。
“陛下明鉴,臣只是一时思虑不周,绝无离间天家之意!”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辩解的话,却无疑显得有些无力,可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大局已定,何文渊在劫难逃的时候,殿中却忽然有人站了出来,道。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不是惩治何文渊,而是彻查密奏内容泄露一事!”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刚刚因为没有及时制止文华殿骚乱而被重罚的吏部天官,王文!
感受到在场众臣的目光,王老大人的脸色没有一丝波动,而是继续道。
“陛下明鉴,此事原本不过以普通密奏尔,何文渊纵然言行有所不当,但是,若非此密奏莫名泄露,则陛下只需将此奏旁置,不予理会,朝中自然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