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的职责,除了分担皇帝庞大的政务压力,更重要的,还是调和内外,像是有人弹劾储君这样的大事,尤其是在如今的天家关系下,是最容易引起内外矛盾的。
虽然说,上次天子诏命增补了新的阁臣,但是,这些人当中,只有罗绮是在京的,其他的萧晅,孙原贞,一个在湖广,一个在浙江,从接到诏命,交接差事,再到进京赴任,少说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他们进了京,在内阁当中,也需要一段时间来熟悉。
所以短时间内,内阁的核心,其实还是俞士悦和张敏二人,一旦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要他们顶上的。
刚刚在殿中,王文突然出言,为何文渊说话,这很可能代表某种信号,如果说,不能搞清楚的话,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内阁在朝堂上会十分被动。
因此,出了武英殿之后,俞士悦和张敏二人心照不宣,前者去安抚东宫属官,后者,则去找王文打探消息。
二人并排向前走着,张敏轻轻点了点头,道。
“谈过了,天官大人,并没有要偏帮何文渊的意思。”
每一任阁臣,都有自己的风格,对于张敏来说,他的风格,就是低调务实。
因此,面对俞士悦的问题,他张口便给出了结论。
但是,这么做有一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容易让人一头雾水,闻听此言,俞士悦先是轻轻松了口气,旋即,又皱起了眉头,问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刚刚在殿中?”
张敏自然知道俞士悦想问什么,沉吟片刻,便道。
“这个,我也问了,不过,天官大人只说了一句话……朝廷向来有不以言罪人之例,朝中便是有人参奏陛下行为不妥,有违礼法,亦不加罪,何以太子殿下不可弹劾?”
这……
俞士悦愣了愣,旋即便沉默下来。
这个理由,说实话有些牵强!
的确,为保言路畅通,朝廷向来有不以言事罪人的惯例,但是,要知道的是,这是对于科道官员的特权,何文渊一个吏部侍郎,适用这一条本就有些不适当,更何况,他议论的,可是东宫废立的大事。
朝廷大臣,的确有参奏天子在某件事务上处置不妥的,但是,谁又敢直白的议论皇位归属不成?
真要是如此,别说是什么不罪言官的惯例了,不直接推到菜市口砍了,都算是恩宽了。
因此,沉吟片刻,俞士悦低声问道。
“首辅大人觉得,就仅仅是这个理由?”
王文的理由实在是不够充分,听到这种理由,作为太子府詹事,俞士悦自然是不得不忧虑。
一个何文渊已经如此难对付了,真要是王文下场,那么,事情恐怕就难以收拾了。
见此状况,张敏也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说,沉吟片刻后,他开口道。
“天官大人就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何文渊之事,毕竟引起了如此轩然大波,所以,陛下虽然没有当场处置,但总不会不处置。”
“我刚刚旁敲侧击,问了问天官大人的意思,他似乎是想,将何文渊调到都察院去……”
“都察院?”
俞士悦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这么说来的话……”
“接下来,就看何文渊会以什么官职,出京赈灾了!”
张敏平静的接了下去,眉宇之间,也隐隐掠过一丝忧色。
见此状况,俞士悦也不好再问,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张敏并没有把他得到的所有信息都说出来。
王文……
俞士悦望着天上耀眼的光芒,心中轻叹一声,这个天子在朝堂上的心腹重臣,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到底在作何打算?
……
因为文华殿闹出的乱子,哪怕朝臣们虽然已经散了,但是,对此事的关注,却远胜于其他的任何事。
尤其是当武英殿中的奏对结束之后,半日之间,种种议论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对于这种举朝关注的大事,天子的处置一向是迅速而果断的,过了午后,便有两道圣旨降到了内阁。
第一道,是给东宫的,其内容主要以褒奖为主,夸赞太子近来勤学刻苦,勉励太子当继续用心,同时,赐下了不少金银财帛,东宫的一干属官,基本上人人有份。
很明显,这道旨意是以安抚为主。
而紧接着第二道,就是关于何文渊的旨意了。
“圣谕,吏部侍郎何文渊,于文华殿中言行不谨,着降品一级,命为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负责一应赈灾事宜,钦哉!”
送走了前来传诏的怀恩,俞士悦回到公房,神色却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