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光复以来,朝廷虽然仿照前代制度,向各道、州、县派遣监察御史,就便考察地方,巡查吏治、刑狱。但宰相级别的官员出巡,还真是头一遭。
太尉作为百官之首,国朝第一重臣,他巡查地方,自然是属员众多,前扑后拥,光随行的护卫,就有五千飞骑卫越骑,声势那叫一个浩大。
当然了,这么兴师动众的,还查什么啊,那些牛鬼蛇神们,早就把尾巴收拾的一干二净了,别说秦睿这肉眼凡胎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没什么用。
所以明面上,大队人马敲锣打鼓的开往河北之地,而秦睿则带着小队,化装成商队,一路向东而去,目的地山东历城,他的家乡。
中国人常说,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可秦睿偏偏不吃这套,还乡要做,更要夜行。看看素未蒙面的家乡,看看那里是个怎么样的世道。
官儿当到他这个份上,财帛,产业,权力都是浮云,在乎的就是在民间的声誉,而最能败坏名声的,恰恰就是宗族中人。
当族长难呐,推干就湿、耗尽心血,且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看着他们平平安安过活难,教他们堂堂正正做人难,指望他们克绍箕裘,光大祖业,那就更难了。
所以想要把仗势欺人,攀附腐败的源头掐了,那就是从自己做起,把自家的屁股擦干净了,才能停止了腰板,管着别人不是。
历城属河南道,归济州管辖,南依泰山,北临黄河,与济州遥相对望,这里盛产铁、草本药物,也是产粮大地,且民风彪悍,历代兵家都以此为补给之地。
秦家与程、房、贾四家,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在济州都是名门望族,丝毫不比山东的世家们差,到了这地界,太不太平,首先要看的就是他们。
所以这几天,秦睿每天都在世面上逛,茶馆,酒楼逛了个遍,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嘴里说的,是最具有可信价值的。
什么秦家的大老爷,娶了比他儿子还小的青楼姑娘当正妻,差点没把他们家的子侄气背过去。程家的少爷,不服管教,一把烧了学堂,把夫子都搞吐血了。
房家的老夫人,修了一个大花园,专门供养了一批写话本子的文人,替她老人家编故事解闷。
这些都是勋贵家的家长里短,碍不着朝廷,也祸害不着百姓,老百姓尚且当个乐子听,秦睿就更没必要在这上面较针儿了。
可有一点,勾起了秦睿的兴趣,他们这走私盐铁的贩子,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出入城门,甚至自由进入酒楼,守门、当街的差役,搭了眼,就跟没看到一样。
更有甚者,秦睿还见到衙门里的刀笔吏,与这些贩子勾肩搭背的出出入入,这可挺有意思。秦睿本想跟掌柜、伙计扫听一番。但人家一天他是关中口音,问的又是外行话,所以压根及不理他这一岔儿。
莞尔一笑,秦睿带着岑灵源、狄光嗣二人,结了帐,转身就去了扣了秦寿,秦瘸子的大门。他这个堂兄啊,之所以成瘸子,还是秦睿亲手敲断的呢。
否则,就凭着老子跟刘讳之家兔崽子干的那些腌臜事,早就身送东市,等着脖子挨刀了,还能活到现在,享受着秦家大爷的威风。
“哎哎哎,你谁啊!知道这是什么府邸么?当茶楼呢,随便逛。当心大爷放狗,啕上几口,让你们爬着走。”
“我可明白的告诉你们,我们家大爷,跟长安城的那位爷说不上话,帮不了你们求官,所以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别说恶奴刁,人家的表达的还挺清楚,由此可以看出来,平时来寻秦寿办事的人还不少,连他们家的下人都锻炼出来了。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这翼国公当了太尉,你这个堂兄家的家奴,嘴也这么刁毒!”
“不过也挺好,有个刁毒的奴才挡门,也算是挡廉的好篱笆,一会儿让你家老爷好好赏赏。”
岑灵源是飞骑卫的老兵了,从北伐时就跟在秦睿身边,从小小的参军,一路积功至飞骑卫中郎将,怀化将军衔,在朝中也算有名有姓的大将。
其父又与秦睿是老交情,说起话来,自然比其他的属官随意很多。
“哎,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拿你家大爷开玩笑,你信不信!哎,你,你们。”
门房这话还没说完,没了耐性的岑灵源直接就把他按在门板上,秦睿也是微微一笑,在狄光嗣的开路下,一路走到中堂。
“哎呀我的娘啊,你,你,你咋来了!”
“不对,不对,太尉,太尉,自从上回之后,我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再没干过缺德事。”
“您就看在我死去的老爹的面上,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太尉。”
秦寿是真的怕了,在他眼中秦睿就是吃人的魔鬼,刀劈活人脑壳,脑浆子淌一地,红的白的造一地,弄得他好几年都睡不好觉。
这些年,他在历城深居简出,不着灾,不惹祸,别人都说他是浪子回头。可他心里清楚,这完全就是自家堂弟给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