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他的罪孽太重了,犯下的恶性太甚。
皇太孙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畔。
曹礼缓缓的抬起头。
他的手,从躺在他怀里的叶英发的后背上抽出,带着那柄染血的匕首。
堵塞物消失,一股血水,在内压下,奔涌而出。
他抬起双手,在眼窝里重重的揉搓着,将睫毛上结块的血水搓开。
“你为何要杀他?”
朱瞻基的注意力,始终在曹礼的身上。
所以,他有些不解。
他杀叶英发,是因为必须死,不死何以推行后面的计划。
但是他不明白,曹礼这位叶英发的头号追随者,会如此悍然的刺杀叶英发。
曹礼的嗓子一片沙哑。
他张张嘴,发出秋风穿堂的呜咽声,啊啊了几声后,他终于成功的将音节发出:“不共戴天!”
“啊……”
“哇!”
“我的儿呐……”
“……”
朱瞻基正要追问的时候,只听屋子里,传来一道妇人的哭嚎声。
抬头张目,朱瞻基望了进去。
原木泛紫的柱子下,中年妇人面目怆然,紧紧的怀抱着一具年轻的少女尸首。
铿!
朱瞻基眼角猛跳一下,刚刚抬起的脚再次放下,且连着后退两步,将视线从屋子里抽了回来,避过屋子里的场面。
等到他再次看向三魂六魄俱灭的曹礼时,眼中多了些感同身受的怜惜。
“两淮,已成定局,叶英发身为罪魁祸首,如今已被本宫诛杀,尔等若有举证,可免死罪。”
纵使这两年,已经杀了无数的人。
但朱瞻基,眼下却还是难得的仁慈了一回。
不管是仁慈,还是优柔寡断,亦或是心慈手软。
现在,他就是不想再杀人了!
带领着官兵的张天,时刻关注着眼前,见太孙这般暗示,他挥挥手,让身后的官兵散开。进入到曹府各处,搜查抄没证据及钱财。
曹礼则是愣愣的看着皇太孙。
“罪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草民怕死,所有被叶英发要挟,就此走上了不归路。出卖妻女,勾结倭寇,打压盐商,危害百姓。哪一条,都罪该万死。”
“但草民从来没有想到,叶英发会死在您手上。”
“我们都想错了,皇太孙您,可是在南疆,斩杀上万贼子的人。我等区区几颗脑袋,如何有担保。”
这是犯人,临死前的独白吗?
朱瞻基如是想着,他哀叹一声:“本宫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不然入城之日,便是屠杀之时。之所以现在来,是因为王博厚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本宫有了证据。本宫在按着规矩,抓人杀人而已。”
王博厚?
曹礼眼中有些失神。
他低下头小声的嘀咕着,然后抬起头:“王博厚是无辜的!”
“哦?”朱瞻基轻哦一声,露出一丝好奇。
曹礼自顾自,低沉的继续说:“王博厚是好人,他是被我们推上去的,他的生意,他的一切,都是为我们……为叶英发做掩护。”
忽然,曹礼瞪大了双眼:“他如今如何?”
既然皇太孙,都能免除自己的死罪,交代了一切的王博厚,也应当不会有事!
“他死了,流血过多而亡……”朱瞻基声音低了一些:“本宫已经着人,安排将其厚葬,妥善料理后事。”
曹礼脸色恢复平静,点点头“草民有罪……”
说完。
让朱瞻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
曹礼竟然抓起先前丢在地上的匕首,猛的双手抱住,扎进自己的脖子里。
血流如注,呜咽声从他的脖子里,传了出来。
曹礼的双眼,瞪的很圆很圆,嘴巴张的很大很大。
脖子上在漏气,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的舌头,在不断的动弹着,死死的注视着朱瞻基。
“祸不及家人,可去九边囤地。”朱瞻基很用力的点着头,将曹家最后的审判确定下来。
曹礼的嘴合上了。
他脸颊上的肌肉,渐渐的舒缓了下来,抱着匕首的双手,缓缓的落入胸前。
曹礼的身体,在缓缓的向后躺下。
朱瞻基看得很仔细。
在对方的脸上,朱瞻基看到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嘭!
一声脆响,再次从屋子里传来。
朱瞻基心头一震,快步到门前,一手紧紧的抓着门框,另一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正厅里。
那妇人,已经撞死在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