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小镇子,名为泊镇,地靠江南水乡。镇子不富,人也不多,方圆百里既有荒郊野村,也有漫漫水路,盘踞在此的商户称不上富甲一方,百姓也不够安居乐业,只是得过且过。
小满姓孙,全名孙小满,年方十二周岁。小满的爹娘没什么文化,都是乡野粗人,小满降生那日,立夏刚过,小满初临,爹娘便依据年月更迭的节气为她起名,唤她作小满。
小满的爹娘本是生意人,在沿河的两岸奔走,运货载人,做些赚钱谋生的小行当,一年前,水路上横出劫匪,水匪不仅抢夺钱财,还将货船掀翻,船上的货物与小满的爹娘一同沉入水底,再也没有浮上水面。
爹娘生前不曾结交好友或近亲,出了事以后,自是也无人料理后事。
如此一来,便只剩了小满一人。
货物丢损,理应赔偿,只是小满的爹娘都已不在世上,债主也束手无策。数日后,小满家中的房屋悉数被收走,权当抵债。
自那以后,她既无亲人,也无住处,便只能漂泊在街头,做一个小乞儿。
最初是没有东西可吃的。人们看到脏兮兮的乞丐便要打,她躲在遮雨的茅草棚下面,冻得浑身发抖,面馆的店小二用一根鸡毛掸子赶她,她哭得可怜,缩在地上直抽抽,最终是面馆的老板看不下去,将她带回了店里。
老板递给她一块抹布,让她去擦桌子。老板说,你擦一张桌子,我赠你一碗清汤面条,你若踏踏实实地干一下午,我便管你一顿好饭。
小满连忙点头,她接过抹布,抽抽噎噎地去干活。她一边擦桌子,一边掉金豆子,老板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叹了口气,甩袖上楼去了。
她果真在面馆里忙了一下午。被抢了活儿的店小二站在旁边,肩头搭着一条干净的抹布,一边看她,一边叹气。到了晚上,老板也信守承诺,为她上了一桌好饭。
不是佳肴美味,就仅仅是一桌普通的家常饭。有菜有汤,小满拿着筷子,吃饭的架势就像在抢食,老板安静地坐在旁边,手里端着一杯凉透的茶。吃着吃着,小满便又哭起来,她哼哼唧唧地哭,不太敢发出声音,只能把哭声压在喉咙里,泪水糊了满脸。老板看她一眼,又叹口气,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快些吃吧。”老板说,“吃完了,就出去,找个法子活下去。”
这世间有许多好心人,他们看到小满这样小的一个乞丐,会停下脚步,要么递给她一些吃食,要么扔给她几个铜板,但没人会选择收留她,没人会把她带在身边。
这么大的孩子,也记事了,带回家里,只能是个累赘。
小满红着眼睛从面馆里走出来时,天都黑透了,头顶上挂着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地亮着。老板跟出来,掰开她的手,往里面放了一些钱。老板拍拍她的手,对她说道:
“活下去吧,孩子。生命这么长,想想办法,总能活下去的。”
她记下这句话,弯着腰对老板再三道谢,捏着手里的碎钱跑远了。
时至今日,也一年有余了,她确实是找到法子,活了下来。
小满尽力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儿,只要能拿到一些吃食,什么活儿她都干。她帮渔民在河边收网捞鱼,帮卖枣的姑娘看住摊位,帮官府的当差侍卫跑腿送口信。其实有时候,人们也未必需要她帮忙,只是看她可怜,才愿意让她出份力。且小满不图钱,只要吃的,便容易打发得多。
一年以来,小满并非每日都能赚到吃的,更多时候,人们不要她帮忙,喊她走远点,她就只能空着肚子挨饿。能吃饱的日子少,饿肚子的日子多,她饱一顿饿一顿地活着,也算是勉勉强强能活,再如何曲折,也总算活到今日了。
年月更迭,小满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