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安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刘虎威和晁晃不敢顶嘴,扔下甬东的海船跑到这里还确实有些心虚,但是靠在路边一辆破旧马车旁休息的老人却为两人鸣不平。
“刘、晁两位壮士本已顺利南渡,返回中原此乃义举。”
“这位老先生,若是连自己的性命都得不到保障,就算来了这里也只不过是平添了两具枯骨罢了,这算什么义举”司马安反驳道。
“义举重在于举,有些事情的意义比个人生死更加重要。我泱泱秦汉千年就是因为出现了无数这样的义士方才绵延不绝,天下人若都像你这么胆小惜命,当愧为秦皇汉武之后。”
这就是在指着指着司马安鼻子骂他胆小了,命当先还是义当先的问题根本争论不出结果,反倒是晁晃替司马安说话。
“你这糟老头子夸我就夸我别贬低小郎,我家小郎散尽家财刚刚押送万石粮食从徐州远渡而来”
“哦?”
这老头子听到晁晃所言先是有些惊异,而后起身摘掉头上的茅草拍拍身上的尘土。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郎君亲至高山县刚才小老儿不明所以,言语冒昧了”
“老先生客气了”
这老头子一路南下颠沛流离面容枯槁,一旁的碗里还有一些杂草,想来是用以果腹。
满大街随处可见都是饿到面黄肌瘦形如病夫恶鬼,一旁饿的连路的走不稳的人朝着这老头所在的地方爬了过来,眼神看着这老头子身后的牛车。
“你这刁妇要干什么”
这老人年近六旬手中提起一根棍子守在了车前。
“你这车里一定有吃的,一定有”
一听到吃的,周围那些睡觉的流民纷纷睁开了眼,目光看向了这辆牛车,这牛已经枯瘦到了两旁肋骨清晰可见,车上被一些布遮盖的严严实实。
“这车上没有粮食”
老头子手持着木棍,面对着慢慢朝着他这里汇聚而来的流民坚定的守在了牛车之前。
“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一个妇人想要靠近牛车,却被老人一棍子打开,但流民的数量实在太多一哄而散直接将老人推到。
“牛你们可以去吃了,但是车上的东西千万不要动…”
老头子面色赤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推开这群人,但怎奈人力微薄根本无济于事。
拥挤踩踏之中本就老旧的牛车轰然倒塌,车上的帘布被掀开以后居然掉出来一册册的书简。
“书,我的书啊…”
老头子看到一个寻找粮食的流民将一卷书简扔到远处,整个人跌跌撞撞的朝着那书简跑去。
“愣什么,拉开他们”
司马安下令之后刘虎威晁晃陈水儿纷纷上去将这些人拖拽开,这老人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简恍如失神,跪在地上将一卷被人踩碎的书简碎片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
“祖将军发粮了,祖将军发粮了…”
一人骑着快马手持着铜锣一边敲打一边高声呼喊,所有的流民都纷纷朝着祖逖暂住的地方涌去,只有这老头子几番拼接书简碎片不成以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司马安看了看这牛车,车内装的没有任何粮食,而是满满一车的书简,司马安捡起来一卷,居然是青囊书!
这青囊书是华佗所创,华佗为曹操所杀时留下的一卷医书据说上面记载了华佗一身的医术,自汉末之后便已经失传,没想到在高山县又重新得见。
“老先生刚才舍命所护的就是这一车书简?”司马安问道。
“这不是书简,这是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老人神情悲戚的从地上捡起这些书简,司马安宁安然也纷纷将这些书简捡了起来。
“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嵇藩”老人面无表情的回复道。
什么?司马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司马安见过嵇翁,晚辈受闵公所托打探您老的下落,没想到在高山县偶遇”
“闵公?你是说闵鸿?”
本来还沉浸在几册书简被毁的伤痛中,但是提起闵鸿以后老人眼神中透漏着几分激动。
“正是,这一次前来临淮郡闵公将家中余粮尽数交给了我,司马安向您保证一定会把您带回广陵”
“我能不能回去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我这些书一定不能在损毁了…”
嵇藩看着破碎的书简枯瘦的双手颤抖,心如刀刺。
永嘉之乱神州沉沦不仅仅让汉人险些亡国绝种,同样也是中华大地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文华断层,千年文华被胡人视若敝履焚之一炬,让后人只能在循章逐句中看到这些瑰宝的只言片语而扼腕叹息。
正如刚才嵇藩所说的义举,总有些事情比起性命更加珍贵,比如保护这些历代先贤思想汇聚的精髓!
嵇藩老泪纵横,哭声有如针刺一般扎入了司马安的五脏六腑,而他能做的只是将一件衣服披在了嵇藩身上,为这个可敬的老人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