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乾清宫,天冷了,马欢喜小心翼翼地为暖炉添了炭,然后躬身后退。
朱亨嘉没理这奴才,专心地批着奏疏。
一晃过去了一个时辰,马欢喜忽然贼笑了一声,禀道:“陛下,高平莫氏赵王太妃的奏疏到了”。
这位司礼监掌印侍龙有术,吩咐司礼监,对简在帝心的一些“重点人”上的奏疏,必须随收随递,不得拖延。其中就有这赵宝莲娘娘。
“宝莲的奏疏?快,速取来与朕看”。
朱亨嘉熟练地打奏疏,正文先不看,先看附本。
赵宝莲的疏一向都有正、附本。正本谈公事,附本诉衷肠。久而久之,朱亨嘉养成了习惯,先看附本,再看正本,自嘲为先私后公。
“嗯,一张纸,莫非又是美人图?”
赵宝莲怕光武帝忘记自己,经常请画师给自己画像,寄给光武帝。有梳妆的、有观花的、有起舞的、有弹琴的被光武帝戏称为美人图。
打开纸一看,却不是,纸上是一幅菊花标本,上面还有一首小诗。
帝女花
高平帝女思无涯,
此花开罢再无花。
恨无彩凤双飞翼,
随风飞入百姓家。
朱亨嘉一瞧,感动得眼睛红了。此诗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深情厚意啊!
“我一直思念着您,人生短暂,就像帝女花一样,开完便谢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百姓家做个寻常女子。这样,我便能终身陪伴在您的身旁!”
一感动,便开始写给赵宝莲的仙翰皇帝书信,老规矩,先写附件。朱亨嘉给赵宝莲的仙翰,也分正文、附件。正文谈公事,附件诉衷肠,一样一样的。
人一动情,才思便敏捷,接着赵宝莲的情诗,续了一首。
续帝女花
莫道无情帝王家,
高平有女思无涯。
百花丛中偏爱菊,
年年岁岁叹荣华。
“谁说帝王之家无情?宝莲不就天天思念着朕吗?百花丛中,朕只爱宝莲送朕的菊花。一年年看着花开,叹着气,思念着宝莲”。
谈完情,说完爱,办公事,朱亨嘉打开了赵宝莲奏疏的正文。
一看,眉头皱了。宝莲让朕立她的儿子莫英为安南国王,这个事可不好办啊!
这个时代的人,特别讲究名,名正才能言顺。那黎朝,在安南立国两百年,名义上,不管郑氏、阮氏、武氏,还是莫氏,都是黎氏的臣子。不立黎维禑,立莫英,岂不是废君立臣,坏了纲常?纲常可不能坏,朕已经得了天下,自然希望子子孙孙、皇权永固。纲常一坏,万一朕的大臣,都学着莫氏篡黎一样,篡朕子孙的皇位,可怎么得了?不成,这个事不能干!
可是不答应吧,美人恩重,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忽然想到了张名振,对马欢喜道:“定西侯有奏疏上来吗?”
“禀陛下,定西侯上了道奏疏”。
…
“拿来与朕看”。
朱亨嘉想听听张名振的意见,打开奏疏一看,好家伙,看完冷汗直流。
“定西侯臣张名振谨奏,为封黎维禑为安南国王事:
窃臣一介武夫,叨沐皇恩,拔擢军旅,常思报效于吾皇。然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臣拳拳之心,可昭日月,伏惟陛下海纳百川之量。龙逢比干之事,史册惜之。惟我大明之君,君临天下万邦者,纲常也。惟能重纲常,故四海归心,五夷宾服。昔海瑞云,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岂可不重礼仪、明尊卑哉?安南黎氏,虽陛下之臣,亦安南国之君也,郑阮武莫,皆黎世之臣也。岂可不立君而立臣者耶?此例若开,倘后世之人学之,陛下何以自处?微末愚忠,泣血以闻”。
先看此疏,很气!什么叫“龙逢比干之事,史册惜之”?难道朕是桀纣?
接着,很佩服,此人是个硬骨头啊!好汉!不怕死!
最后一句话,深深打动了朱亨嘉,“倘后世之人学之,陛下何以自处?”是啊,如果后世的人也学这莫氏篡黎一样,来篡朕子孙的皇位,朕该怎么办啊?
唉!朕不愿意对不起朕的子子孙孙,便只能对不起宝莲了!
在张名振的奏疏上批复道:“览卿所题之本,其言甚嘉,准!”
批完,朱亨嘉对马欢喜说道:“大伴,汝可知朕最怕什么人?”
马欢喜楞住了,“这世上还有皇爷怕的人?”
“朕最怕的就是张名振这样硬骨头的读书人啊!这些人,死抱着纲常不放,口口声声,忠孝节悌、礼义廉耻,不管对不对,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对的。这人啊,一有了信念,便不怕死,杀了一批,还有一批,杀之不尽。叫朕如何能不害怕?”
该如何安慰宝莲呢?光武大帝灵机一动,不能封莫英为安南国王,便照广南国例,封他为安南国副国王好了。
于是,在赵宝莲的奏疏上批复道:“废君立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