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户川通安沉声道:“伊达家不单往本阵营内送酒,我与几名今晚负责守夜的武士那边,全都收到了几坛美酒,来人百般劝饮,似乎热情太盛。於是寻了个借口离席,赶忙返回本阵通禀,发现野山益朝带来的随从,均在营内四下张望,如侦查勘测状。和泉守,对方无事献殷勤,其中必然有诈。”
宇喜多直家了然,当下对他吩咐几句,户川通安连连点头,不久即快步离去。
回到帐内,却是热闹非凡,野山益朝舞完一曲后,发现正主已然不在。
长船贞亲虽然不清楚生了何事,但亦赶紧随口敷衍几句,便又拉着他连连劝酒。
冈家利喝得兴起,跟马场职家两人斗起了酒来,两人皆除去衣甲,袒露出了魁梧的上身,其上伤疤交错,令人触目惊心,便如出猛虎般跨到了案前,一人抄起一坛子清酿美酒,拍开泥封,随即仰头一饮而尽,喉头不断发出“咕咕”的豪饮声。
宇喜多直家坐回原位,不等对方开口发问方才出帐何事,指着帐中冈家利身上露出的伤疤,故作醉态,笑对野山益朝说道,“宫内大辅,你看我配下这两名武士如何,敢问伊达远江守麾下可有人能相比?”
野山益朝见宇喜多直家这般矜骄作态,心中大喜,强自镇定回答道:“和泉守配下这两位武士,冈家利大人是阵战猛将,另一位我虽然眼拙并不识得,看来却也是酒中豪杰,我伊达家中武士虽多,难有可与之对敌者。”
他这一番话,说得本没有什么错,毕竟身上的伤疤越多,便代表着在战阵上立下的勇武越多。
冈家利满身伤痕密布,常年厮杀于吉备,凶名赫赫,伊达家来人俱是认得这位膀大腰圆的儿玉党悍将。
马场职家则常年不出备前,无人认识。仔细看了个遍,估计也只能找到几处不起眼的伤痕,这还是小昌坂溃败逃亡时从马上摔下来,新受到的跌伤。
这非是马场职家合战不勇猛,单看他敢单骑数次突入尼子军阵内,还能够全身而退,就知道他足有一骑当千之勇,只是其人太过于“祥瑞御免”,对阵山中幸高之战中,赤膊上阵,敌军乱箭都没能伤他分毫,反倒是把跟着他一起冲锋的披甲兵卒,当场射死好几个。
野山益朝的点评,本来是为了讨好奉承,故而声音很大。
马场职家听闻后,登时怫然不乐,这么一耽搁,却是晚了冈家利一合,斗酒落败人后,连个酒中豪杰的名头都没能保全。站在席帐正中间,又羞又恼,气得他直接将酒坛猛力砸在地上,咔嚓一声,吓了众人一大跳。
宇喜多直家及时起身,步至席中,将马场职家的手握住,拍打着他的臂膀,先是笑对他说道:“马场四郎,你方才可是小觑了这头山鲸的酒量!”
而后转首,又对野山益朝笑道:“宫内大辅当真好眼力,马场四郎乃是我叔翁浮田大和守配下的第一猛将,往日与尼子军血战,屡立大功,数次单骑突入千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尼子新宫党,西国之精兵,却不能伤及美浓守分毫,反倒逢战相遇皆惊退避让,高呼赤鬼美浓不可当。”
马场职家虽然在斗酒上败给了冈家利,但是听见宇喜多直家此赞,脸面上缓过气来。
冈家利虽然获胜,但他天生海量,在乙子城时常与人较量,从无一败。
马场职家却也是他头一个遇到的强敌,想到并队逃难的一路上,他奋力厮杀的旧事,心里很事敬佩,对马场职家说道:“饮酒只是小道,我不过侥幸获胜,远不及四郎只身匹马,杀敌扬名。”
得了冈家利此句话,马场职家本也非心胸狭隘之人,否则也不会跟随儿玉党南下,丢下了刚才的羞恼,亦心服口服地对冈家利说道:“利胜海量,刚才是我冒失了。失礼之处,请利胜见谅。”
宇喜多直家哈哈一笑,一手握住马场职家的手,一手握住冈家利的手,同时高高举起,面对席上诸人,笑道:“利胜适才言:席间斗酒,微末小技耳。此话诚然为我武家至理名言。”
顿了顿,他慷慨地对席上众人说道,“区区斗酒,胜负不足念,今朝山阳道沦难,而美作、备中诸郡犹有阴附尼子家的贼兵肆虐。在座诸位浮浪牢亡於此,皆因此辈小人作祟。正如方才歌言“资武伟哉真丈夫,富士雪风樱吹散”,我等自不如道灌公资武英才,然谁人还不是个伟丈夫?武家男儿正该立功疆场,封取安堵!”
“愿与诸位在此效仿御曹令,指天盟誓!倘若中山太岳若厉,武运长祚,此行奉令,定然要为主公联络友盟,驱逐贼兵,他日功成,富贵无忘。”
宇喜多直家今夜聚众设宴,现在又与诸人盟誓,并非心血来潮。
如今前途未卜,军中诸将多是美作国人,不愿背井离乡从令行军,只想留在此地剽掠乡里,伺机退还乡里,所谓者何?
无非是不知将来生死贫富,意图多攒家私,好在崩溃逃亡的时候,不至于两手空空,身无长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