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当下午,风过山林,吹过敌我的两军将士的幡旗,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战马嘶鸣,伊达政衡在郎党的簇拥护卫下,站在高坡之上,眺望远方。
盐鉴路旁那尊残破不堪的地藏佛像,头颅半残,仅剩独目,却仍旧端坐岿然,似是在无声地迫阵催杀,又似怜悯这些将死众生,让他心中杀意更盛。
儿玉党和伊达军相隔约有一两里,从宇喜多直家的位置看去,因为天光正好,可以看到敌军全阵虚实,迎风招展的幡旗,和一条长龙也似杀来的敌军兵卒,两军本阵,太鼓不绝。
伊达军的骑马武士先行而至,他们见儿玉党阵前防备严密,无法直接发起冲锋,便解下背负的长弓,绕阵疾驰射箭,多有中伤。
喊杀声里,后方大队足轻随后赶到,在几名家臣的指挥下,散开十几的百人队,高举竹束,掩将上来,当先便是一连片错综埋设的鹿角砦。
鹿角砦又叫拒马桩,是一种形似鹿角的障碍物。
此物可以用於守备城门,也可以连成一片用於合战防守,虽然不如栅栏稳妥,却胜在简易灵活。
宇喜多直家在前夜击退伊达军后,次日便命人砍伐林木,在本阵外围修筑起一片简易的矮墙,严防死守。
前阵的长船贞亲催令弓箭、投石轮番射击,并无反击打算。拧眉看着伊达军一步步逼近,清理鹿角砦外挖设的铁蒺藜、竹叶签、填埋陷马坑,甚至拆毁最外围无人驻守的零散拒马。
儿玉党配下的军势太弱,正面交战的话,这些各处拼凑而起的浮牢,并不见得真个比对面的伊达军强上多少,不敢轻易出营浪战。
六百常备本队是儿玉党日后再起的依仗,更不能轻举妄动,因此宁可固守。
伊达军前阵指挥的野山益朝有些沉不住气,趁着儿玉党阵势未稳,防线略显单薄,派出三百名精锐郎党越过壕沟,引导全军发动总攻,想要一血先前被俘虏的耻辱,
这些伊达家蓄养的家兵,高喊着“大威大德明王,梵天忿怒之尊”的冲锋口号,全都披戴上阵,他们持楯奋进,携带长枪刀斧,结成两个锋矢阵型,开始向儿玉党的阵线不断推进。
正在仓促无计时,宇喜多直家派了僧兵铁炮队上来,领头的正是角南隼人这个向来贪生怕死的假和尚。
这帮僧兵虽然多数胆怯不战,有些辱没了一向护法的名头,可因寺内财力雄厚,多半都是能够灵活运用铁炮的好手,宇喜多直家知人善用,将之单独列为铁炮队。
来到阵前,角南隼人指挥这二十名僧兵手持阿波铳、十文筒等铁炮的僧兵,列成长队,站立鹿角砦和长楯后方静静等待。
耐心等到伊达军进到五十步内,一声令下,集火朝着熙攘不堪的人群射去。伊达军的前排有很多无马步战的旗本武士,大铠胴甲,他们听见对面铁炮轰鸣的震响,急忙举盾遮挡,却有多人反应不及,已被铳弹洞穿楯甲,或被打中面门,全部当场倒地。
最前方二十名披挂黑胴大铠,出身藤原北家的伊达一门武士,不相示弱,各自取下背负的长弓,还以颜色,当场同样毙杀数名僧兵,甚至有一箭直接射落角南隼人的僧巾,在这名所司护法本就疤痕累累的光头上,再添一道新伤。
接着,这二十名伊达家将收起弓矢,拔刀举枪,同时整个伊达军的阵型都开始加速前进,逼退前队列阵的弓手、铁炮,仅有三四十名投石、掷矛的轻兵还兀自游斗纠缠。
猛冲上来的伊达郎党们转瞬到达儿玉党眼前,随着对方突进的大纵兵力涌入,儿玉党本就有些单薄的阵线,被硬生生撞开了缺口,逃避不及的轻兵纷纷被砍倒在地,惨哀遍地。
然而这些来自美作国内的山民,并没有在敌军面前崩溃,反倒开始据守还刺,在密集的枪衾刺杀下,一些过于深入鹿砦阵内导致侧翼暴露的伊达军郎党,顿时负伤倒地。
马场职家不甘落后,他手下二百来人均是从山中搜罗而来的恶党、溃兵,合战厮杀甚至还要强过长船贞亲、冈家利指挥的两个势手队。宇喜多直家为了笼络他这员悍将,是以兵器、甲胄也都一视同仁。
因不擅长列队据守,部下多用薙刀、勾斧这类破阵利器,在他身先士卒的带领下,伊达军那些鱼龙混杂的部众,很难招架的住,直接就被驱逐杀退。
马场职家亲率一支百余人的恶党,自阵内轻脱杀出。他们猛冲进伊达军后方正在支援攻势的投石兵队列中,拔刀猛砍劈杀起来,在掀起一道血染的风浪后,这些恶党又冲向伊达家郎党的侧后,那些仓促无备的私兵们遭遇这一重创,纷纷惨呼悲号起来。
被冲散阵列的伊达郎党在友军的救援下,迅速退兵后撤,在传遍战场喝令下开始撤退,两名伊达氏一门众分别带领着最精锐的旗本,好不容易勉强抵挡住马场职家的决死冲杀。
负责遮护右翼的是户川通安,他部下武备最为简陋,基本都是长枪为主,别说具足甲衣,便连刀斧都少,因此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