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下旬,天气转热。
黎南皇帝齐征南此时正坐在王御花园内的锦鲤池旁,手里抓着一把鱼食,任凭池里的锦鲤如何踊跃,却丝毫没有要撒的意思,只是看着鱼池出神。
随着一阵脚步声,司礼掌印太监曹旭过来了,轻声呼唤,“陛下……”
齐征南猛省,转头一眼看见了跟在曹旭身后的宰相许甲子,便有些高兴,冲着阁老招手,“老师,来我这边坐。”
“谢陛下,”许甲子躬了躬身,然后走过去,在齐征南身边的石头上坐下。
“你先去吧,”黎南皇帝向着曹旭挥了挥手。
“是,”这还是为数不多不用曹旭在身边伺候的情形,曹旭眼神隐晦地看了一眼许甲子,倒退着去了。
齐征南把手里的鱼食倒进了许甲子的手里,自己又从脚边的口袋里抓出一把来,动作自然又透着亲昵。
“老师还记不记得,以前您要是生气了,总会让我在这里罚站,”齐征南笑,“别的学生是面壁,我是面池。”
许甲子有些动容,“难得陛下还记得这些琐事。”
“对别人是无所谓的琐事,对我却是刻骨铭心的大事,”齐征南把手里的鱼食一撒而尽,水面上顿时像开了锅一样,各色锦鲤纷纷抢食,场面尤为壮观。
“因为我从那时起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其实和这水里的鱼儿一样,都是要争的。鱼儿争食为的是活着,而人争来争去也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后来我争来了圣祖的信任,从大哥的手里争来了太子,好不容易争来了这个黎南国君,现在又要从洪灾地震手中争百姓,和域北朝争土地……”
他苦涩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这话不怎么好回,纵然八面玲珑的许甲子也只能选择沉默。
好在齐征南找他来,也不是让来解惑的,又问:“啸远回来了吧?”
“大……”许甲子本想说大统帅的,但一想齐啸远已经被撤去了大统帅的职位,便改口道:“已经回来了,听太医说是急火攻心,积郁成疾,需要在家中静养。”
齐征南便有些感慨,“和大哥一样的心高气傲,受不得半分委屈。”
他转头看向许甲子,眼神犀利,“老师,对于这次北征,您就没有话要跟朕说?”
许甲子避开齐征南的视线,低下头,沉声道:“臣调度无方,统筹不力,请陛下降罪。”
“老师,您不必总是这个样子,”齐征南多少有些无奈,“您不肯说,那就由我来说。”
“之前对这次北征计划一拖再拖,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出兵。别说我不给啸远军马粮草,就算我给足了他军马粮草,出关之后也一样胜不了。”
“原因很简单,我黎南在圣祖手上完成统一也不过短短数年,国力刚刚有所恢复,此一战下来必将耗尽国库。任何战事都是要持续补给的,一旦无以为继,其结果可想而知。”
“那时候不肯见您,主要还是生您的气。别的朝臣看不出这其中利害,您可是我黎南堂堂两朝阁老,圣祖最为依赖的谋臣,居然也会看不出?”
当朝宰相也不争辩,只是道:“臣没用,请陛下允许臣自行革去功名,回家养老。”
齐征南略显失望地看着许甲子,忽然又感到一阵心酸。
不经意间,这位权倾朝野的两朝阁老是真的老了。
原本记忆中那个衣冠楚楚,风流儒雅循循善诱的老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头白发,身材佝偻谨小慎微的老臣。
当年和大哥争夺太子位,朝臣们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大哥,唯独许甲子力排众议,站在他这一边,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许甲子,就不会有今天的齐征南。
但感情归感情,他根本不相信睿智无比的许甲子,会看不出北征一定会失败,他只是觉得在许甲子竭力支持北征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老师既然不肯说,朕自然挂起不问,”齐征南多少有些气恼,“啸远既然回来了,等着过几天身子好了,先派去兵部,至于给什么职务,做什么工作,老师看着办。”
“是。”
许甲子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架势,看得齐征南又是一阵恼火,“朕听说此次有个叫陈时逸的年轻人在悲凉关,以一己之力独拒域北三万黑旗军,斩敌三千有余,致使敌军惊走,可有此事?”
“没有的事,”当朝宰相躬了躬身子,老神在在道:“那域北军完全是因我悲凉关坚壁高垒,再加上有重兵把守,自知无法攻下,才退走的。”
“说到底,还是得益于陛下这些年对于边关防务的英明决策。”
齐征南气极反笑,“老师这马屁实在拍得实在不怎么高明,完全是驴臀不对马腿,边关防务节略是我大哥写的,这些年一直是老师在督办,有我什么事?”
“再说了,当日有一半北征军丧失了战斗力,啸远也忽然病倒,群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