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元年742年,夏末秋初。
孙秀荣没有等来朝廷的最新消息,而是等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白孝德。
怛逻斯的夏末时分,晚上气温骤降,就在孙秀荣在自己的院落里披着披风闲走时,宇文邕奴进来说白孝德到了。
得知白孝德来到的一刹那,孙秀荣自然不相信他是来投奔自己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后,他虽然像初升的太阳一般熠熠闪亮,但他的基本盘在异域,嫡系骨干也大多是胡人,大唐安西、北庭七镇虽然有些妒忌,不过终究还是放下了。
如果他还是在七镇中历练进而获得七镇之一的镇守使高位,那自然是要受到一万分妒忌的,还是最深的那种。
基于一般人的认识,一个汉人,就算再有本事,陡然放到一群胡人中,若不是身侧有大唐支应,估计早就完蛋了。
现在没有完蛋,那也是迟早的事。
故此,七镇大多数人都在等着看笑话。
同样基于这个缘故,自然也没什么人千里迢迢赶过来纳头就拜,至于仅有的两个名人荔非守瑜、封常清,那都是有机缘巧合在内。
“兴许白孝德是过来探望自己的吧”
披着披风越过几重院落中间的长廊时,初起的秋风将他身后的披风吹得四散摇曳,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孙秀荣一直沉稳的步伐竟微微有些踉跄。
都督府的大门口,包括白孝德在内的十余骑都是穿着白色的服饰、蓝色的披风。
今年二十七岁的白孝德依旧是面容白皙、英俊的那位,不过多年未见,他的上唇已经有了一抹修建的整整齐齐的短须。
见到孙秀荣后,白孝德单膝跪下了。
孙秀荣赶紧将他扶了起来,又埋怨道:“白兄,你我是兄弟,何须行此大礼?!”
此时凑近了他才瞧见白孝德英俊的面孔上隐隐有些憔悴,便道:“白兄是从龟兹镇过来的,一路上辛苦了……”
白孝德却摇摇头,讪笑道:“我是老卒出身,些许旅途劳累算得了什么”
孙秀荣心理一凛,赶紧拿着他的手走进了院落。
白孝德的手下自然都安置在前院居住。
等到了第二进孙秀荣的书房,白孝德笑道:“大郎,我这是投奔你来了……”
孙秀荣自然高兴,不过在问题没有弄清楚之前,他是不会马上表露出欣喜若狂的模样的。
“白兄,发生了何事?”
“大郎,自从我调回龟兹镇后,身居都督府司马一职,按说也是大唐任命的,但家兄自从病情好转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变了,我担任司马时我那大侄子才十岁,眼下却十二岁了,身体也康健得很”
“龟兹镇是大唐大都护府所在,也是统揽整个七镇的节度使府所在,龟兹都督府本就没有多少兵马……”
对于这一节,孙秀荣却是门清,四镇的本地王族最短的有百年,最长的则有几百年,大汉时代就有了,这些王族都知晓汉人王朝的特性,只要在王朝强盛时顺服保管没事,因为中原王朝总有衰败的时候,届时本地王族就能又快活一段时间。
对于有些王族来说,还巴不得汉人王朝多管一段时间,因为与草原强大势力相比,汉人王朝终究宽厚一些,而在西域,永远也少不了强大的游牧部族势力。
故此,虽然眼下四镇的前国王兼任都督的都督府几乎没有什么权势,不过依旧对王位虎视眈眈。
四镇中最强大的于阗镇尉迟家族为了王位那可是在反复厮杀中渡过的。
白孝德英俊潇洒,武艺高强,正值盛年,龟兹国国王白孝节原本以为自己病体沉重,不久将撒手人寰的,而自己的儿子又年幼,为了保持自己这一脉,不惜将白孝德从胡弩镇召回来,原意自然是为了辅佐他的儿子的。
现在他的病好了,儿子又长大了,再让白孝德执掌司马一职自然有些不放心,虽然龟兹镇胡兵不多,不过可想而知平时白孝德与白孝节相处的也十分惊险。
“难怪白孝德多年以后会以大唐名将的姿态出现在关内,除了他心向大唐,未尝没有他兄长的缘故啊”
“还有呢?”。
没多久白孝德就将自己的龟兹镇的这两年经历说完了,当然了,在他人面前,他说的十分委婉,无非是“在龟兹镇无甚事做,都闲坏了,等等”,但言语间孙秀荣还是捕捉到了他内心的不甘和无奈。
饶是如此,孙秀荣依旧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白孝德对大唐的向往和依恋那可是有明确历史记载的,而自己这碎叶川都督府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真正的大唐直属军镇,他向往大唐可以申请调离龟兹都督府,直接去节度使府改任他处不是更好?
他有过胡弩镇守捉使的经历,已经是大唐中下级骨干军官了,又文武双全,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还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