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步外的土山上,金鼓手还在不知疲惫的擂鼓。
代善转身叫过一名戈士哈,对他道:
“多找几个弓手,抵近射箭,把那几个敲丧鼓的杀了!听得心烦,扰乱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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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虞姬走上南岸浮桥,引得周围一众辽兵纷纷观看。
他们都知道这女子是刘总兵小妾。
平日金虞姬都是一身戎装,和男人没什么两样,今日穿着这身红袍大红通袖麒麟袍,是大明女子出嫁的衣裳,分外妖娆动人,一众男人不免多看她几眼。
毛文龙踢了踢前面一个发呆的弓手,对辽兵喊道:
“都给老子看前面,鞑子要渡河了!金夫人若不是有伤在身,早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辽兵一阵哄笑,都把头扭过去。
金虞姬知道毛文龙性格豪爽,喜欢开玩笑,也不和他计较。
“毛将军,我们在北岸收拢了百十个义民,都是辽人,可以帮你们守桥!”
岸上站着一大群人,手里拿着木棍铁钗之类的农具。
一群人站出个领头模样的壮汉,三十多岁,拎着根大铁棒,望着毛文龙,道:
“军爷,咱们几个村的渔船都让鞑子抢光了,鞑子还把我们家人都杀了,活着的人都在这儿。”
“金姑娘手下的兵说,你们不抢百姓,还要在这儿守桥,不让鞑子过河,小的想问一声,对面有几个鞑子啊?!”
毛文龙听了这话,抬头望过去,众人都是眼圈微红,很多人还光着脚。
毛文龙跳到岸上,对那领头道:
“三四千鞑子呢?怕不怕?”
谁知那壮汉听了,回头对众人大笑:
“几千鞑子呢,够咱们杀了!给乡亲们报仇!哈哈哈!”
毛文龙微微点头,他没想到建奴竟如此凶残,连百姓都不放过。
毛文龙对众人大咧咧道:
“好!按理说,打仗是咱丘八干的事儿,轮不上你们这些百姓,不过现在,连女人都上战场了,他奶奶的,这世道。”
他没在意金虞姬表情,接着道:
“咱辽东的老少爷们儿也该搏命了!你们把身上手上这些破烂都给老子丢了!赶紧到北门捡铠甲兵器,别拿刀,拿长枪和大棒,收拾好了就过来!鞑子在桥上射箭了!”
众人立即朝北门跑去。
毛文龙望着金虞姬,想了片刻,对她道:
“金夫人,桥下有渔船,没人帮你划船了,你自己过河吧。避开对岸鞑子,去北岸等刘总兵,他们已经杀退镶白旗,很快要和浙兵合营了,两军合营,咱们就赢了。桥上危险,鞑子正在射箭·····”
毛文龙还在说话,东边激昂的战鼓声忽然停了下来。
远处传来两红旗低沉的海螺号声。
“金鼓手!”
毛文龙惊呼一声,抬头朝东门土山望去。
金虞姬回望东门,两里之外,靠近东门位置。
与城墙几乎同样高的土山上,赤膊肉袒的鼓手身上插满箭羽,像巨石一样从高高的鼓架上翻滚着跌落,发出沉闷的跌落声。
剩余两个鼓手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拼命敲打战鼓,金黄色的鼓面被染成了血红色。
这时土山东边又升起一片密集的箭雨。
两个鼓手全被射中,一人身子从鼓架上跌落,顺着土山滚到护城河边。
最后一个鼓手被射中了肩背,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停下。
他举起带血的擂鼓,趴在金鼓上继续敲打,动作越来越迟缓,像喝醉似得。
四名金鼓手的鲜血顺着鼓架流下来,淅淅沥沥,落入土山,滋润辽东大地。
土山周围响起骑兵叱咤声,布尔杭古麾下十几精骑立即出动,追杀那群抵近射箭的弓手。
“遭了,军中鼓手都战死了,金鼓不能停!需要有人去擂鼓!”
毛文龙久在行伍,知道金鼓对军心士气的重要作用,没有鼓声,就意味着攻击停止,意味着全军覆没!
战鼓停歇,远处开原兵呐喊之声顿时减弱一些。
毛文龙连忙起身,拎起重刀朝东门走去。
金虞姬沉静道:
“毛将军,你还要守桥,挡住正白旗!不能过去!”
毛文龙攥起拳头,狠狠砸在地上,过河的包衣奴才已经开始朝这边射箭。
嗖嗖两支轻箭飞向金虞姬,毛文龙用铁臂手把箭挡开。
“毛将军,若能再见到刘总兵,请你转告他,待有来世,奴家再陪他去听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看到最后一个金鼓手缓缓倒下,金虞姬终于想起那个帮助丈夫血战金军的女将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或许我的宿命就在这里。
金虞姬说罢,回望故国朝鲜方向,默然走向箭雨纷纷的战场。
诗曰:
旧是汉城女,新从平辽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