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掩嘴而笑。“陛下还要克制么?臣妾就没见过陛下这般克制的人,明明正当少年,偏偏瞻前顾后,老气横秋。”
刘协一愣。“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我一直以为应该是英明神武呢。”
小桥自知失言,脸色微变,偷眼见刘协不介意,这才说道:“英明神武自是有的,人所皆知,但陛下稳健,在同龄人中也的确少见。或许……是因为陛下见识太高,看得太透?”
刘协瞥了她一眼,不说破她往回找补的小伎俩。
对身边的人,他一向比较宽厚,只要不是有意为之,一般不计较。
要刚满十八,天性又活泼的小桥句句妥帖,一点毛病也没有,本身就是一种奢望。真要如此,他也会是闷。
他已经够闷了。
实事求是,小桥其实没得说错。
即使没有皇帝这个身份,他这二十多岁身体里的灵魂也早就挨过社会的毒打,过了童言无忌的年纪,再与人均人精的大臣们斗智斗勇近十年,实在跳脱不起来。
欲戴皇冠,必受其重。想做点事,就要付出代价,何况他的目标那么宏大。
“我是不是很闷?”
“才不是呢。”小桥皱皱鼻子。“陛下虽然不像那些少年郎官一样喜欢讲笑话,却一点也不闷。你心里有一个大大的世界,我们虽然只能猜到一角,却足以心生向往。一想到将来,不仅不会闷,而且会激动,恨不得那一天早点到来。”
小桥眨了眨眼睛,又道:“姊姊说,君子不重则不威。陛下少年即位,如果不沉稳一些,会被大臣们欺负的。要是像孝桓帝、孝灵皇帝一样被他们欺负了,不仅陛下会有昏君之名,我们也会成为妹喜、妲己、褒姒一样的红颜祸水,多冤枉啊。”
见小桥愤愤不平,刘协立刻意识到背后有故事。“有人这么说过?”
小桥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倒没有,但是可以见,当初他们不就是这么说孝桓、孝灵的么,什么后宫以万数,日费千金。后宫真要有这么多人,孝桓皇帝怎么可能没有儿子,孝灵皇帝也只有你们姊弟三人,现在连個帮衬陛下的宗室都没有。”
刘协只能说了一口气。“没想到最明白事理的,却是你们姊妹。”
“不是我们明白事理,是他们装糊涂。”小桥挪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那些老臣最坏了,明明个个精得像狐狸似的,却摆出一副忠厚长者的样子,动不动就拿大道理压人。可惜这些手段只能对付自己人,对付不了真正的敌人。要不然的话,他们早就无敌于天下了,哪里还会给陛下留机会。”
刘协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小桥的肩膀。“你还真是牙尖嘴利,一点不给读书人留面子。”
“这是我桥氏家风。”
“是么?”
“当然,我伯祖就是这样的人。他最不喜欢那些伪君子,最喜欢真有才干的人。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对曹都护那么看重。”
刘协知道小桥说的是桥玄,不禁来了兴趣,让小桥多说一些桥玄的故事。
对这个汉末名臣,他印象很深,但真正的了解却有限。施政多年,他在朝臣之中也很少听到与桥玄有关的人和事。此刻听小桥一说,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异样。
按理说,桥玄遍历三公,应该有很多门生故吏,子弟中也应该有很多高官才对。这是惯例,哪怕是以廉洁、公正著称的弘农杨氏也不能例外。有这些人在朝,他多多少少早应该听到一些桥玄的事迹。
偏偏就没有。
见刘协感兴趣,小桥便说了起来。
不过她对桥玄了解也有限。她出生之前,桥玄就已经去世了,中原不久就陷入了战乱。在她童年的记忆中,最多的就是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很少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自然也谈不上系统的传承。
就连读书,都是到了行在之后,跟着皇后伏寿、令史蔡琰学的。
她对桥玄的了解大多来自道听途说,而且印象粗略。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桥玄的经学水平聊胜于无,以吏治著称。二是桥玄为人性急,经常干出一些失礼的事,被人笑话。
“那些笑桥公的人,应该以名士居多吧?”
小桥眨眨眼睛。“陛下真是明察秋毫,一语中的。”
刘协笑笑。“我见得太多了,不用想,也能猜得到。”
“我伯祖运气不好。要是晚生五十年,能为陛下效力,镇一州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协表示赞同。
桥玄有实干之才,在朝堂上做官并不适合他,到地方施政治军才能发挥他的特长,更重要的是,他也愿意做实事。
可惜的是,当时的大汉内忧外患,既没有让他发挥的空间,也没有适合的舆论。他能在历史上留名,还是托曹操以及二桥的误会。
毕竟能造时势的英雄有限,大多数时候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