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日落黄昏,金黄色的余霞懒洋洋的泼洒在旗杆上,折射出道道金光。迎风招展的锦绣旗面正中央,那个盘旋飞舞的应龙张开血盆大口,怒目瞪视着凡尘人类,身上犹如蝙蝠翅膀的那对羽翼几乎占据了半幅旗面。
这是大明帝国中央战略机动部队的旗帜,旗面是常见的深蓝色。而那个青龙图像却是黑的,靠近旗杆的部位,上方写着一个非常复杂,在《汉语字典》里都“查无此人”的远古汉字。
人们不知道该怎么读它,整个字的结构是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聻”。传说这个字的作用能驱使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写在兵器或者军旗上,就能召唤天上的神兵帮助自己。因此,它常常出现在道士画的符箓中间,用来镇压那些恶鬼。
再往下看,又有一行小字,上书“东方九炁甲乙寅卯木”,寓意为天空中的青龙星象。
此旗开道,生人皆避。而在旗队后面,扛着火绳枪的甲士队列整齐,脚步铿锵的走过城外土道。这是一支驻守在北京城外,东北郊行营的火器军队。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能让你们进城!”昨晚还醉醺醺,被辽东军嬉笑的羽林左卫千户,此时已经穿搭好亮丽的银白色罩甲。对着那个前来接管防务的步兵子营百户拱手一次,呈上了手里那本厚厚的城防手册。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兄弟?”趁着百户翻看册子的这段时间,千户语气缓慢的询问。以往来换防的兄弟部队,他们的主官千户也大多认识。但今日不同,接替防务的神机营在千户看来,又是如此的陌生。
囫囵吞枣的浏览一遍,发觉并无什么大问题。随后才回答千户:“进不进城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皇上要谁来,谁又敢不来?”
“也是也是……”千户笑着点点头。
百户将册子递交给旁边的另一个火铳兵,又与千户说道:“本家姓徐,我叫徐麟。供职神机营步营一部,兄弟守城的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说完,还偷偷塞给了千户一小瓶白酒。得了换防军官好处的羽林卫千户当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也变得热情起来。大手一挥,开了城门让外面的神机营各部先进来。
而此时的皇极殿上,并没有因为城外轰轰烈烈的换防活动而惊扰到。眼瞅着黑夜已经降临,打扫殿门内外的直殿监小宦官们,在这个时候点燃了大殿两旁一盏盏的灯烛架子。
似乎是害怕吵到御座上看书的帝国皇帝,张鲸挑着油灯,捏着火引轻手轻脚的点好了又一根红烛。一时间整个大殿在上百只烛光的闪耀中熠熠生辉,从大梁到殿柱,无不是一派金碧辉煌的景象。
忽然从门外来的那个小火者垫着脚尖小跑几步,在张鲸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张鲸刚刚点了几次头,座位上两眼都没离开过书本的帝国皇帝发声了,“张鲸,有什么事吗?”
隔着那层薄薄的金黄色纱帘,张鲸马上支走小火者,圆润腔正的回答道:“启禀主子万岁爷,李成梁在外候着呢。”
皇帝老早的就在这里等他,听完这句话后纵使心里有些波澜,可嘴上还是那副平淡的语气,“叫他进来。”
“主子万岁爷有旨,宣辽东宁远伯进皇极殿!”张鲸对着门外,拉高了声线呼喊。
等李成梁走得近了,朱翊钧才舍得放下手里的那本《皇明祖训》,叫太监们赐了坐,挑开挡在御座周围的纱帘,此刻他在看清辽东总兵的真面目。
是个边军之才,这是朱翊钧在感官上,给李成梁的第一印象。美髯虎目,体格健壮,他穿着一身赤红色祥云圆领袍,袍上补子为一只侧身彩色狮子,圆形两翅黑乌纱正正的戴在头上,整个人只要往那一坐,就能产生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李总兵此次进京来报,是不是有些大动干戈了?”朱翊钧面含笑意的率先询问。
这话可是不好回答,李成梁似乎能读出皇帝内心深处,那种微妙的不满情绪。因而停顿一下才说:“陛下恕臣鲁莽,只听说张太师仙逝,特意回来给他老人家上几只清香。”
提起刚刚去世的老师,朱翊钧神情稍显黯淡。又或许是不想谈论这个让人心碎的话题,朱翊钧就直接问道:“辽东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朕可是听说近来关外战事频发,卿来京述职,对此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陛下!”李成梁猛然站起身来,欲想做跪拜之势。
“李总兵坐下说话。”朱翊钧提醒道。
“哦……谢陛下!”李成梁犹豫一下,还是坐回原位,“关外之敌,首当其冲就是土蛮诸部,仅万历八年冬季,就两次袭扰锦州,义州两处。战火波及大凌河,右屯等几十地;九年春二月再犯广宁,四月犯长安堡。这些进犯之敌也都被臣等打回去了。”
朱翊钧静静倾听,没有出言打断。于是李成梁继续说:“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近来草原上不平静。今年三月,兀良哈部的统领速巴亥又率兵进犯镇夷堡,这个速巴亥历来不服从我大明的教化,他的骑兵已经成为辽东左侧的大患。